第314章 君临
轰……
沉闷的巨响自地底深处传来，如同远古巨兽翻动身躯时发出的第一声心跳。
跪伏在神坛四周的二十万南阳民众，身躯齐齐一颤。
他们将头颅埋得更低，那源自大地深处的震动，仿佛是神明降临前奏响的威严序曲，敲击在每一个凡人脆弱的灵魂之上。
神坛，这座由他们的血泪与恐惧浇筑而成的黑色祭台，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位于祭台正中心，那块直径十丈的圆形石板，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摩擦声中，开始缓缓下陷，随即，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拔地而起。
它升起来了。
一座承载着无边黑暗与绝对死寂的钢铁王座，正从所有人的视野盲区，从这座城市的基石之下，升入这片被月光浸染的夜空。
那不是凡俗工匠能够造就的奇迹。
巨大的升降台边缘，镌刻着繁复而扭曲的暗金色纹路，它们在月色下明暗不定地流淌，仿佛是某种未知神只的血脉。
平台上升的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种碾压一切的沉重韵律，每升高一寸，都让空气中的恐惧浓郁一分。
终于，当平台与神坛顶端齐平，严丝合缝地嵌入其中时，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一个身影，静静地立于平台中央。
他身形修长，一袭简单的黑色斗篷将身躯完全笼罩，仿佛是从最深沉的夜色中切割出的一块剪影。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仅仅是站在那里，便仿佛成了整个天地的中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他脸上那张青铜鬼面之上。
面具的造型狰狞而古老，既非神，亦非魔，那是一种超越了凡人想象的、混杂着威严与诡谲的图腾。
月光照耀其上，却被那冰冷的金属完全吞噬，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反光。
那双空洞的眼眶，宛如两个连接着九幽深渊的漩涡，漠然地俯瞰着脚下这片由二十万匍匐生灵构成的卑微地毯。
他来了。
那个在传说中降下天火、焚尽三千铁甲的鬼面神。
那个用一座京观便扼住整座城市咽喉的恐怖主宰。
他以一种君临的姿态，从大地深处，出现在了他的信徒面前。
寂静，只持续了短短一息。
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狂热浪潮，轰然爆发！
“神尊！”
“恭迎神尊降临！”
“神尊慈悲！求神尊饶恕南阳之罪！”
不知是谁第一个歇斯底里地哭喊出声，紧接着，仿佛点燃了引线，积压了三天的、由极致恐惧与绝望求生欲扭曲而成的信仰，在这一刻彻底引爆。
二十万人的呐喊汇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音浪，几乎要将南阳城的城墙都震得坍塌。
无数人涕泪横流，他们疯狂地以头抢地，用最原始、最卑微的姿态，向神坛上的那个身影宣泄着自己的臣服。
额头与青石板碰撞发出的沉闷声响，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在这片狂热的海洋中，赵德芳跪在离神坛最近的地方，肥胖的身躯抖如筛糠。
他感受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痉挛的狂喜。
这就是神！
这就是他选择效忠的存在！
这通天的威势，这让二十万生灵甘为蝼蚁的伟力，让他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因为兴奋而战栗。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从今往后，他赵德芳，便是神明在人间的第一使徒！
不远处，陈富贵同样跪伏在地，但他的身体却冰冷得像一块寒铁。
他不敢抬头，那道身影散发出的气息，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冻结。
他心中没有半分狂热，只有最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南阳城的天，已经彻底变了。
从今夜起，这座城市将不再有任何律法与人情，唯一的准则，便是神坛之上那个存在的……
喜怒。
数百丈外，一处隐蔽的阁楼阴影中。
判官透过特制的千里镜，将神坛上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身后的几名黑袍使者，早已被眼前这宛如神话般的景象震慑得无法言语。
即便是以判官那颗早已被无数阴谋与杀戮磨砺得坚硬如铁的心，此刻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设想过无数种鬼面现身的方式。
或许是率领那群黑衣鬼魅从城外杀入，或许是孤身一人如鬼影般潜入。
但他做梦也想不到，对方竟会用这种方式从城市的心脏破土而出，宛如一尊真正从神国降临人间的神只。
“好手段……”
判官的声音干涩无比，他缓缓放下千里镜，眼中除了杀意，更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不是在夺城，他是在……创世。一个属于他的、以恐惧为基石的新世界。”
诛心。
这两个字，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对方所做的，已经超越了诛心的范畴。
他是在将二十万人的灵魂彻底碾碎，然后按照自己的意志，重新捏塑成他想要的形状。
“大人，‘癸’字号大人已经入城，正在向预定地点潜伏。”
一名使者低声提醒道，声音都有些发颤。
“让他等着。”
判官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告诉他，目标已经出现。但时机……还未到。”
他死死地盯着神坛上那个孤高的身影，像一头等待猎物露出破绽的毒蛇。
“越是像神，就越会自负。越是自负，就越容易……陨落。让他尽情享受这最后的辉煌吧，朝拜的人越多，他的葬礼，才会越盛大！”
……
神坛之上，林河对脚下那震耳欲聋的朝拜声充耳不闻。
青铜鬼面之下，他的眼神平静如一潭万年寒冰。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言出法随的魔力。
刹那间，全城二十万人的哭喊与呐喊，戛然而止。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整个南阳城，再次陷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针落可闻的绝对寂静之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用一种近乎窒息的虔诚，等待着神明的第一次开口。
林河的目光，缓缓扫过脚下那一张张敬畏、恐惧、狂热的脸。
他的声音，没有通过嘶吼，却清晰地、冰冷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仿佛直接在他们的脑海中响起。
“你们的罪，我看见了。”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威严。
“你们的悔，我听见了。”
仅仅两句话，便让无数人再次崩溃，泪如雨下。
他们坚信，神明洞悉一切，他们的苦难与虔诚，都已被神明所知。
林河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城外，那座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惨白的京观之上。
“那座碑，是你们罪恶的见证。”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过境，让所有人浑身一僵。
“但神罚的目的，是警示，而非毁灭。”
他顿了顿，给予了这些绝望的灵魂一丝喘息的机会，随即，降下了他的第一道神谕。
“我，赦免你们的死罪。”
轰！
人群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劫后余生的巨大哗然。
紧接着，这股哗然又迅速化为更加狂热的叩拜与感恩戴德的哭喊。
“神尊慈悲！”
“感谢神尊浩荡神恩！”
林河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明日起，南阳城行‘工分制’。所有资源收归神殿，按劳分配。所有丁壮编入‘神罚预备军’，开山采石，重铸城防。”
“你们的赎罪，才刚刚开始。”
他的声音中不带一丝情感，却为这座混乱的城市，规划出了一条全新的、不容违抗的秩序。
最后，他缓缓收回目光，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至于那座京观……”
他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身影随着脚下的升降台，在一片低沉的轰鸣声中，缓缓沉入地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就当是我送给某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一份小小的见面礼。”
神坛之上，重归寂静。
但整个南阳城，却因为他最后那句话，彻底沸腾。
神明降临，赦免罪孽，建立新秩序，并且……
早已洞悉了城内还潜藏着敌人！
在二十万信徒的心中，这位鬼面神尊的形象，在这一夜，被彻底神化。
而在那座阁楼的阴影里，判官的脸色，已然难看到了极点。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自作聪明的小丑，所有的伪装与潜伏，在对方眼中，都成了一场透明的闹剧。
“他发现我们了……”
一名使者声音干涩地说道。
“不。”
判官一字一顿地开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不是发现我们了。”
他抬起头，眼中是无尽的屈辱与滔天的杀意。
“他是在……羞辱我们！”
(https://www.bshulou8.cc/xs/5130478/11110818.html)
1秒记住百书楼：www.bshulou8.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shulou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