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金姣31
为了给卫青铺路，金姣难得主动入宫求见皇帝刘彻。
宣室殿内，熏香依旧，只是坐在御座上的少年天子，眉宇间已褪去了大半青涩，多了几分深沉的威仪。
金姣垂眸敛衽，依礼参拜，语气是标准的恭敬疏离：“臣参见陛下。”
刘彻几乎是立刻从御座上起身，快步上前想要亲手搀扶，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
“阿姊何必多礼！快起来！”
金姣却在他触碰到自己之前，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自行站直了身体，避开了他的接触。
刘彻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
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意：“阿姊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朕了？可是有什么事？”
金姣没有绕圈子，直接说明了来意，为卫青求一个进入建章营（羽林军前身）或者北军的机会。
言语间虽是为国举才，但那份回护之意，刘彻如何听不出来？
他听着，面色不变，指尖却在御案下微微收紧。
又是这样。
阿姊为了另一个男人，来向他开口。
韩嫣也就罢了，好歹是功臣之后，容貌才情也算配得上阿姊。
可现在，一个平阳侯府出来的、卑贱的骑奴，竟然也入了阿姊的眼？值得她亲自来求？
一股混合着嫉妒和暴戾的邪火在他胸中窜动，几乎要灼伤他的五脏六腑。
然而，他面上却笑得愈发温和欣然，甚至带着几分赞许：
“阿姊看中的人，想必是有过人之处。既是人才，朕自然要重用。便依阿姊所言，先让他去建章营当差，历练一番吧。”
金姣看着他爽快答应的样子，心下并无多少波澜。
她懒得去分辨刘彻这欣然同意背后有几分真心，更懒得去想他日后会不会给卫青穿小鞋。
这么多年，她早已看明白了刘彻对她那点龌龊的心思。
只觉得恶心。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他身上流着和她一半相同的血液！
更何况，他后宫女人那么多，美人良娣，环肥燕瘦，如今连女儿都生了，只是尚未有皇子罢了。
他或许有那么一点爱她，可那点扭曲的爱，如何能与他的权势、他的皇位相比？
韩嫣在他眼皮子底下成了她的驸马，他不也忍了？还因为韩嫣有用而继续任用。
如今一个卫青，只要展现出足够的价值，她不信刘彻会因私废公。
他终会看到卫青的能力，而那时，就是卫青的机会。
“如此，便谢过陛下了。臣告退。”
目的达成，金姣不再多留，行礼后便转身离去，裙裾划开一道冷淡的弧度。
刘彻死死盯着阿姊毫不留恋的背影，看着她纤细的腰肢，优美的颈项，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外。
他眼中强装的温和才瞬间冰消瓦解，只剩下翻涌的黑暗。
是，太子刘彻或许曾将阿姊看得比权势更重。
可皇帝刘彻……他爱阿姊，却更爱这掌控天下的权柄。
————————
离开宣室殿，金姣转而去了王太后居住的长乐宫永寿殿。
与宣室殿的冷肃不同，永寿殿内暖香融融，气氛宁和。
王娡见到女儿，脸上立刻绽开真切而温暖的笑容，放下手中正在翻阅的账册，朝她伸出手：
“姣姣来了，快到阿母这儿来。”
金姣像只归巢的乳燕，自然而然地依偎进母亲怀里，将头靠在她肩上，嗅着那令人安心的、熟悉的馨香。
王娡慈爱地搂着女儿，一只手轻柔地、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金姣乌黑顺滑的头发，仿佛在抚摸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她的姣姣，无论在外面如何，回到她身边，永远都是这般依赖她这个阿母。
这让她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满足和喜悦。
“今日怎么想起来看阿母了？可是在府里闷了？”王娡声音温柔，带着笑意。
金姣在母亲怀里蹭了蹭，懒懒地应道：“想阿母了嘛。方才去见了陛下，为那个卫青求了个前程。”
她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娡抚摸她头发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那轻柔的节奏，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眼神依旧充满了溺爱：
“哦？就是姣姣最近挺喜欢的那个骑奴？既然是我们姣姣看中的人，给他个前程也是应当的。”
她的声音温和，听不出半分异样。
然而，在那双盈满笑意的眼眸深处，却有一丝冰冷的毒焰悄然窜起，如同暗处窥伺的毒蛇，亮出了淬毒的獠牙。
她可以忍受姣姣四处游玩，可以忍受她像喜欢阿猫阿狗一样，对那些容貌俊美的面首给予些许短暂的青睐。
玩物而已，随手可弃，无伤大雅。
可是，她绝不愿意看到再次出现一个男人，如同当年的文帝刘启一般，真正地占据姣姣的心，分走姣姣对她这个阿母的依赖和爱！
一个卑贱的骑奴，也配觊觎她的姣姣？
也配让她的姣姣为他费心筹谋，甚至亲自去求那个如今心思愈发难测的皇帝儿子？
王娡心中杀意翻涌，面上却笑得愈发慈祥温柔。
她低下头，用脸颊贴着女儿的额发，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我的姣姣心善，见不得人才被埋没。只是这等微末之人，给个机会也就罢了，切莫过分上心，没得辱没了你的身份。
若是他不知感恩，或是伺候得不用心，告诉阿母，阿母替你打发了他，再寻更好的来。”
金姣感受着阿母温暖的爱抚和话语中的关切，身心都放松下来，像只被顺毛的猫咪，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她全然没有察觉到，拥抱着她的阿母，那慈爱的面容下，隐藏着怎样一副与温柔截然不同的、充满嫉妒与掌控欲的狰狞心肠。
她只是依恋地往母亲怀里又缩了缩，含糊地应着：
“嗯……知道了，阿母。我有分寸的。”
王娡听着女儿依赖的语调，感受着她全然信任的依偎，眼底的冰冷稍霁，但那份对卫青的恶意，却已如同种子般深埋心底。
她的手指依旧温柔地穿梭在女儿的发间，心中却已开始盘算，该如何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骑奴，认清自己的位置，或者……彻底消失在她宝贝女儿的视野里。
她的姣姣，合该永远是她一个人的。
任何试图染指、分走姣姣注意力的人，都该死。
————————
卫青没有让金姣失望。
那个在建章营中最初因“公主举荐”而备受瞩目甚至隐含轻视的年轻人，很快便以他自身的实力赢得了尊重。
他沉默寡言，却吃苦耐劳，骑射精湛，通晓兵法。
更难得的是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沉稳和将领气度，能在关键时刻做出精准的判断。
不过短短数月，他便在同侪中脱颖而出，几次小规模的演武和边境冲突中都表现亮眼，积累下实实在在的军功。
消息自然传到了未央宫。
刘彻看着案头关于卫青的考评和军报，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讶异。
他本以为这不过是阿姊又一次心血来潮，抬举的又一个绣花枕头或伶人面首。
就像她府里那些一样，不过是仗着颜色好会伺候人罢了。
他当时答应，也不过是顺阿姊的意，甚至暗地里存了几分等着看这骑奴出丑，好让阿姊明白此类人等不堪大用的心思。
却没想到，这个卫青，竟真有几分真才实学。
“倒是朕看走眼了……”刘彻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不过，他很快又释然，甚至隐隐觉得理应如此。
他的阿姊，他金尊玉贵、眼光挑剔的阿姊。
这么多年，除了那个以色侍人的韩嫣，何曾真正出手抬举过第二个男人？
若这卫青真是个庸碌之辈，反倒辱没了阿姊的眼光。
只是，这份因阿姊而起的“理应如此”，并未冲淡他心底那丝挥之不去的酸涩与阴霾。
阿姊的眼光越好，证明她对这卫青越是上心，这让他如同心尖被细针反复穿刺，极为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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