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他也配满城披麻戴孝

右相带上岳家兄妹两人，并没有立刻留下来清算李家那些龌龊事，究其原因，便是此次来云州有皇命在身。

他得先前云城，调查那些世家门阀子弟的死因，若是他们未曾干过违法乱纪，残害黔首的事儿，却被凶徒斩首。

那按照皇帝陛下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性格，就算悬赏千金（由受害者家属提供），布下天罗地网，也定会将杀害数人的凶徒捉拿归案。

但要是这群人本身屁股就不干净的话……

那关于这名逃之夭夭的凶徒的判罚，就非常之灵活了。

可以根据这群人作恶大小多寡，凶徒是否为了血亲，不得已走上这条触犯刑法的不归路等等缘由，来给这位黔首定罪/嘉奖。

当然啦，假如这些世家门阀乖觉，愿意献上几代人几十代人积攒的海量财富，祈求皇帝陛下给他们故去的家中子嗣一个公道的话。

事情还是有回转的余地的。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又能追究死人的责任呢！死者为大啊！

不过要是这群世家门阀在云州待了太久，靠着官官相护亲亲相隐，都搁这儿做上土皇帝了，对待如君如父的皇帝陛下不仅不虔诚叩拜，还一点儿都不恭敬。

那……

伟大的皇帝陛下，就不得不将这群给脸不要脸的家伙，流放到十殿阎罗那儿去了。

这都是庆帝通过寥寥数语，传递给右相的信息。

右相尽管在一众发须皆白的老臣中，显得身强力壮，正值年富力强的时候，但他跟随庆帝的时间却一点儿都不短，所以对顶头上司的秉信十分之了解。

他这会儿急匆匆前去云城，是生怕时间空缺太久，让这些本地豪族将过去罪证销毁干净，到时候就算将人抓起来，却没有判罚的依据。

不得不说，右相对于政治的敏感性，以及对世家门阀的行为，还是很了解的。

待众人抵达云城的时候，便看到满城黔首穿麻戴孝，就连两三岁的孩童都裹着块白布，所有人都哭哭啼啼地朝着城外走去。

那蜿蜒曲折的素色队伍尽头，便是一座豪华奢靡，宛若皇家园林般的宏伟建筑群。

外侧是笔挺翠绿的竹子，那弯曲绵延的青绿色玉髓铺设成的小路，两侧是争奇斗艳的名贵花草，还有嶙峋假山，以及通体用千年不腐的木料搭建出的凉亭连廊。

那郁郁葱葱的美景，掩映着最里面精美到极点的汉白玉碑。

那整块约有两人高的汉白玉上，雕刻的碑文也是名家所写，一笔一划间竟是潇洒风流。

云城的黔首们可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进这片比苏州园林更华丽的墓葬地祭拜的，更多都是远远朝着墓地的方向跪下磕俩头。

但脸上的哀伤神色却异常真实，这让右相跟顾秦都有些疑惑。

右相毕竟是老江湖，立刻派兵卒乔装打扮成过路小商贾的模样，去向黔首探听云城的情况。

没一会儿，背着大箩筐的兵卒就赶了回来，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脚步越发急促。

待回到众人之间，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那年轻青涩的面颊上还残存着一丝庆幸。

“右相大人，此处在为林家家主举办葬礼，勒令黔首们每家每户都需要派三个人前去祭拜，为林家家主祈福。还因着云城县令是林家二房嫡长子，这位故去的家主是他大伯，所以对整个县的黔首都额外征收了一笔置丧税，数额巨大……”

兵卒的话还未说完，周围众人就露出了恍然的神色，难怪家家户户都有哭啼声传来，而穿着素色衣裳的黔首们满脸的愁苦。

不是因为怀念故去的林家家主，而是想到接下来的日子，家中一日比一日少的米粮，逐渐冷下来的天气，以及稀疏零碎的铜子儿。

可以说大多数黔首经此一遭，已经是身无长物了。

毕竟哭丧的素色衣裳，需要自己花钱置办，若是不置办，就会被衙役拖去挨一顿板子。

按照人头数收的置丧税也不得不出，毕竟他们还不想做居无定所的流民，也根本扛不住县令的敲骨吸髓。

这些都是要花银钱的啊！

就算秋收没过去多久，新鲜的稻谷堆放在谷仓里，散发着好闻的粮食香甜味。

但扣掉要交给朝廷的各色税赋，留下的那一部分，原本就只够勉强糊口。

现在可好，他们莫说冬日御寒的棉衣钱，就连买两捆山里人担进城的柴火，都买不起啊！

家家户户的哭啼声，哪里是在哭林家家主，分明是在哭自己一眼能看到头的凄惨命运。

顾秦的拳头都握紧了。

十税九！

此地的税赋居然能达到十税九，这恐怕在秦朝末年都未达到的恐怖数字，就这样摆在自己的面前。

令在场众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毕竟靖朝开国以来的各项税赋相加，都应当在十税四五的区间里，绝不可能达到骇人听闻的十税九的地步。

此地官吏盘剥黔首的残忍程度，过于骇人，以至于右相再度询问了一遍，确认十税九并非自己听错了。

他面色难看地听着兵卒继续说着，从黔首们口中打听到林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朝廷下发的政令款项都不翼而飞。

林家全族都横行霸道，将靖律当做擦屁股的纸。

再想想一小小县令，居然贪腐的税赋比朝廷收的还多。

右相也不觉得奇怪了，或许是多年的安逸享乐生活，让这群吸附在靖朝脊背上的蚂蟥觉得自己才是全天下真正的主宰，所以连下令全城为一白身披麻戴孝的事儿，都做得出来。

他想要收集林家触犯靖律的证据，更是轻而易举。

那群被盘剥到没有活下去希望的黔首们，在听闻他们真正来意后，争先恐后地诉说他们遭遇林家人欺压残害的事情，甚至还拉出个瘸腿瞎眼的老头。

诉说当年李老头因为在路上行走，没能及时躲避开乘马车经过的林家大小姐，他被马踩断了右腿。

但林大小姐却不依不饶，要挖掉他不看路的眼睛。

最后的结果……

李老头瘸了一条腿，失去了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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