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东方先生的单方

手机听筒里的忙音还在嗡嗡的作响，林夏的指尖在桌沿无意识地敲击着，常玉婷担忧的目光投来，却被她抬手拦住了。

窗外的暮色渐浓，深圳的霓虹灯又开始在楼宇间次第亮起，将玻璃映成了一面流动的光镜，倒映着她紧锁的眉峰。

“玉婷，明天陪我去见东方先生。”

林夏突然开口了，声音里面带着某种破局的决然。

这个名字是她在整理孙总病例的时候偶然发现的——这位隐居在梧桐山脚下的老中医，在深圳中医界被尊称为“活药典”。

就连孙总的私人医生的师承名录里，都赫然写着东方先生的名号。

此刻她迫切需要一剂能调理复杂体质的良方，更需要从这位行家口中，探听一些医药行业的隐秘。

次日清晨，盘山公路蜿蜒着钻进了晨雾。林夏摇下车窗，湿润的山风裹挟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冲淡了萦绕在林夏心头的阴霾。

东方诊所是一栋白墙灰瓦的两层小楼，门前青石阶上爬满了青苔，檐下悬着的铜铃被风一吹，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

林夏推门而入，药香顿时将两个人笼罩了。前厅里面摆着几张原木色诊桌，墙角的药柜足有两个人高，抽屉上的黄铜拉手泛着温润的光。

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悬壶济世”的匾额，落款处“东方明”三个字苍劲有力。

“林医生？”

正当林夏四处打量的时候，内室传来了脚步声，一位身着藏青色唐装的老者缓步走了出来。

东方先生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镜片后的目光如炬，在两个人的身上扫过：“孙总刚打过电话，说有贵客要来。”

林夏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孙总昨日承诺的“有事尽管开口”并非虚言。

她上前半步，恭敬地行了一个医者礼：“冒昧打扰，实在是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宾主落座，青瓷茶盏里飘着陈皮普洱的醇香。

林夏并未急于提出单方的需求，而是先将自己为孙总搭脉的诊断过程娓娓的道来，从寸关尺脉象的细微变化，到肝阳上亢与心肾不交的辩证思路，每个细节都讲得详实透彻。

东方先生起初只是轻啜着茶，听到关键处，手指不自觉地在膝头轻点，镜片后的眼睛渐渐的亮了起来。

“好！”

等林夏说完，东方先生重重地放下了茶盏：“现在肯静下心研究脉诊的年轻人不多了。你对孙总的诊断，和我三个月前给他开的方子不谋而合。”

他起身走到药柜前，抽出了一个抽屉，取出几味药材放在案上——深褐色的制首乌、蜷曲如蚕的钩藤、还有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合欢花。

林夏的目光一瞬间被吸引了。这些药材看似普通，配伍却暗藏玄机，既疏肝理气，又兼顾安神补血，与她心中所想的不谋而合。

“先生，我此次前来，是想求一方调理体质、增强免疫力的方子。”

她斟酌着措辞说道：“患者多是长期高压工作，饮食作息不规律，常有失眠、乏力的症状。”

东方先生重新坐了下来，十指交叠抵在唇边：“你可知道中医调理，最忌千人一方？”

他突然伸出手来，腕间的皮肤松弛却脉络清晰：“来，搭搭我的脉。”

林夏愣了一下，随即三指轻搭在东方先生的寸关尺上。

东方先生的脉象平稳中带着一丝沉涩，像是深潭下暗涌的水流。

她沉吟了片刻：“先生肾气稍弱，脾胃运化也有些阻滞，平日里可是思虑过多？”

“不愧是能让孙总信服的人。”

东方先生收回了手，露出赞许的笑说道：“你既懂脉理，就该明白，所谓增强免疫力，不过是让五脏六腑各司其职，气血调和。”

他起身走到书桌前面，铺开宣纸，提笔蘸墨，“黄芪十五克，健脾补气；炒白术十二克，燥湿利水；防风九克，散风解表......”

林夏屏息看着药方成型。这竟是玉屏风散的变方，看似简单的三味药，剂量却大有讲究。

东方先生每写下一味，便详细讲解其功效与配伍禁忌：“黄芪得防风则补而不滞，防风得黄芪则祛邪不伤正，再加上白术固表，三者相辅相成。但若是阴虚火旺之人，就要减去黄芪，换成滋阴的生地......”

说到兴起处，东方先生索性拉开了几个药柜的抽屉，取出了不同产地的药材对比讲解。

甘肃的黄芪质地绵密，内蒙的防风香气纯正，他捻着药材，如数家珍：“现在很多人用药，只看成分不重道地，药效自然大打折扣。”

林夏一边认真记录，一边提出自己的疑问。

两个人从药材炮制聊到经方活用，从子午流注的时辰养生，谈到了现代人的亚健康症结，不知不觉日已西斜。

当最后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药方上的时候，林夏才惊觉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了。

“这个方子你拿去吧。”

东方先生将写好的药方仔细折好：“但记住，用药如用兵，不仅要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

他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听说你在查资料泄露的事？医药行业水深得很，孙总虽然人脉广，却也有鞭长莫及的地方。”

林夏的心头一震，刚要追问，诊所外面突然传来了刺耳的急刹车声。

几个人影从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上匆匆忙忙的走了下来，直奔诊所的大门。

东方先生的脸色微变，迅速的将桌子上面的药材归位：“你从后门走，带着药方别露面。”

“先生，这是......”

“别问！”

东方先生将她推向了侧门说道：“记住，方子要用对人，更要保得住！”

林夏攥着药方，在常玉婷的拉扯下从后院翻墙而出。

山风卷起衣角，身后传来了诊所大门被撞开的巨响，还有隐约的喝问声。

她回头望去，只见东方先生站在药柜前，脊背挺直如青松，而那些黄铜药屉上的拉手，在暮色中泛着冰冷的光。

下山的路上，常玉婷开车的手都在发抖：“那些人看着不像善茬，东方先生会不会......”

林夏展开已经被手心汗水洇湿的药方，字迹依然清晰。

她突然想起东方先生最后的眼神——那里面有担忧，更有某种隐秘的警告。

资料泄露、神秘电话、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是否都指向医药行业深处某个巨大的旋涡？

而孙总，又是否真的能置身事外？

手机在包里面震动了起来，林夏盯着陌生来电号码，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这一次，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冰冷的威胁，而是压抑的喘息：“林医生......别相信任何人......”

话音未落，电话便被粗暴的挂断了，只剩下了忙音在寂静的车厢里回荡。

暮色彻底的笼罩了深圳，万家灯火中，林夏望着手中的药方，只觉得它突然变得比千金还沉重。

东方先生的单方或许能调理患者的身体，可谁又能开出一剂良方，治愈这个行业里溃烂的病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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