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挂牌
“爵爷，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兰任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都带着哭腔。
“下官……下官不是那个意思，下官是……是担心爵爷您的一片苦心被朝廷误解啊。”
“下官对爵爷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爵爷此等利国利民的万全之策，下官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下官同意，完全同意，一百个同意，一千个同意。”
他语速极快，生怕陆准真的甩袖而去。
陆准见他这副前倨后恭、涕泪交加的模样，心中只觉好笑。
兰任见状，心中稍定，以为陆准这是准备高抬贵手了。
他连忙弓着身子，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连声称赞：“爵爷高瞻远瞩，此农事发展基金之法，实乃经天纬地之策，利国利民，泽被苍生，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
“能为爵爷推行此等善政，实乃下官三生有幸，万民之福啊。”
他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心中却在暗暗叫苦。
这《永宁县发展基金章程》他方才匆匆扫了一眼，条条框框写得清清楚楚，监管、审计、公示，一样不落。
更要命的是，那几大乡绅富户也参与其中。
这不明摆着是陆准联合地方势力，将他这个县令的财权给架空了吗？
以后这永宁县的钱袋子，怕是轮不到他兰任插手了。
这县令当得还有什么油水？
简直比清水衙门还要清水。
陆准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却不多言。
他只对苏文卿道：“文卿，将章程细则再给兰大人一份，让他好生研读。”
苏文卿躬身应是，从文书袋中又取出一份更为详尽的章程副本，双手递给兰任。
“兰大人。”
陆准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此章程，本爵爷希望三日之内，能在县衙正式推行。”
“若有窒碍难行之处，兰大人可随时来县子府与本爵爷商议。”
“当然，若是兰大人觉得此事太过为难，不愿配合……”
陆准顿了顿，眼神微微眯起，语气陡然转冷：“那后果，兰大人可要想清楚了。”
兰任闻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吓得他一个激灵。
他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连忙点头如捣蒜：“爵爷放心，下官明白，下官一定全力配合，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三日之内，不，两日之内，下官一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帖帖，绝不辜负爵爷的信任。”
陆准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兰大人，你且退下吧。”
“是，是，下官告退，下官告退。”
兰任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内堂。
刚走到门口，兰任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本官才是县令，这县衙是本官的啊。”
“算了，现在不是纠结这事儿的时候。”
待回到后衙自己的签押房，兰任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他喘息半晌，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与不甘。
“陆准……你给本官等着。”
他咬牙切齿，立刻唤来心腹随从，取来笔墨纸砚。
“速速给本官研墨。”
兰任提笔挥毫，一封夹杂着血泪控诉与添油加醋的“告状信”一挥而就。
信中，他将陆准描绘成一个在永宁县一手遮天、跋扈专权的土皇帝。
所谓“发展基金”，被他说成是陆准巧立名目，勾结地方豪强，意图侵占官府财权，培植私党，蛊惑民心，为祸一方的阴谋。
他自己秉公执法，试图拨乱反正，却反遭陆准凌辱打压，视朝廷法度如无物。
信末，他更是声泪俱下地恳请其叔父吏部尚书兰余强为他做主。
严惩此等嚣张狂徒，以正视听，维朝廷体面。
写罢，他将信纸吹干，小心折叠好，用火漆封口，郑重地交给心腹。
“立刻派人，星夜驰呈京师，务必亲手交到尚书大人手中！”
“是，老爷！”
心腹领命，不敢怠慢，揣着信件匆匆离去。
数日后，永宁县子府倡议的“发展基金”正式在永宁县挂牌成立。
消息传开，永宁县百姓无不欢欣鼓舞，奔走相告。
几大乡绅也积极响应，纷纷捐资入股，以示对陆爵爷的支持。
一时间，永宁县内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唯独县衙方面，对此事的推行却显得有些消极怠工，诸多事务都拖拖拉拉，敷衍了事。
陆准对此了然于胸，他知道兰任那点小心思，无非是在等京城他那位尚书叔父的回信。
他也不急，反而好整以暇地又放出风声。
称县子府决定，从“发展基金”中拨出一笔巨款。
用于修缮永宁县城内年久失修的水利沟渠，并决定对此工程进行公开招标，欢迎各路商家前来竞标。
此消息一出，不啻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
永宁县乃至周边州县的商贾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纷纷闻风而动。
修缮水利，这可是个大工程，油水丰厚。
一时间，前来永宁县打探消息、准备投标的商人络绎不绝。
很多人不知道竞标是个什么玩意儿。
于是苏文卿前往县衙，亲自给那些商贾讲了一遍。
兰任在县衙中听到这个消息，原本因财权被架空而郁闷的心情，顿时又活络了起来。
他叔父的回信迟迟未到，但这送上门的肥肉，不吃白不吃。
根据苏文卿所说，这公开招标，若是运作得当。
他这个县令从中捞取的好处，定然不在少数。
而且，还能借此机会，将招标之事控制在自己手中，也算是在陆准面前扳回一城。
想到此处，兰任立刻换上一副笑脸，主动前往永宁县子府拜见陆准。
一见面，便满口称赞陆准此举高瞻远瞩，一心为民。
“爵爷，这修缮水利乃是造福一方的大好事，下官定当全力支持。”
兰任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说道：“只是这承建商的选择，事关重大，需得寻些可靠稳妥，与县衙关系良好的商家才好。”
他一边说，一边暗示道：“下官这里，倒有几家相熟的商号，活计做得扎实，价钱也公道，爵爷若是不弃，下官可代为引荐。”
“到时候，他们自然也懂得如何‘孝敬’爵爷与县衙，以谢提携之恩。”
陆准端着茶杯，神色不动，仿佛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深意。
“兰大人有心了。”
陆准淡淡一笑，“此事关乎民生，自然要公开透明。”
“一切按规矩来，公开招标，价低者得，能者居之。”
兰任闻言，心中略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陆准这话也并未把路堵死。
“价低者得，能者居之”，这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陆准放下茶杯，又似笑非笑地补充了一句：“当然，若是兰大人推荐的商号确实有实力，价格也公道，本爵爷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毕竟，与县衙配合默契，工程也能更顺利些，兰大人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兰任一听这话，顿时大喜过望，以为陆准这是默许了他从中运作。
“爵爷英明，爵爷所言极是！”他连忙躬身应道。
从县子府出来，兰任脚下生风，立刻便暗中联络了自己平日里相熟的那几家商号。
几人在酒楼雅间一番密谋，很快便达成了攻守同盟，准备在招标时互相抬价。
再由其中一家以略低于其他几家的价格中标，事后再按比例分润好处。
这便是典型的围标之计。
兰任自以为计划周详，神不知鬼不觉，正与几个商号的掌柜在密室中敲定最后的细节，商议着如何瓜分这块肥肉，脸上不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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