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钦差上山
都察院的钦差来了。
这个消息，让大厅内刚刚还喜气洋洋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周应龙“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将鬼头大刀往肩上一扛。
“他娘的，这老头还真敢来。”
“贤弟，要不要我带兄弟们下去，先给他一个下马威。”
“胡闹。”
陆准头也不回地呵斥了一句。
“人家是客，我们是主，岂有把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他转身，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王忠，传令下去，把山寨的防卫都撤了，大开寨门，欢迎钦差大人。”
“周大哥，让你的人把刀都收起来，换上好点的衣服，别跟个土匪一样，丢我的人。”
“文卿，随我一同去迎接贵客。”
众人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按照陆准的吩咐去办了。
很快，原本戒备森严的卧龙山，寨门大开。
两排精神抖擞的护卫，身穿统一的黑色劲装，取代了那些凶神恶煞的山匪，分列道路两旁。
当于成水乘坐的马车缓缓驶入山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没有想象中的刀光剑影，也没有山匪的嚣张跋扈。
整个卧龙山寨，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干净整洁，与其说是个匪窝，倒不如说是一个防卫森严的世家庄园。
于成水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马车停稳，苏文卿上前，恭敬地为他掀开车帘。
“于大人，我家爵爷已在大厅等候多时，请。”
于成水走下马车，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厅门口的那个年轻人。
陆准今日没有穿他那身子爵的官服，而是一身月白色的锦袍，长发用一根玉簪束起，面带微笑，丰神俊朗，气度从容。
若非知道他的身份，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一位出身世家的翩翩公子。
“下官都察院于成水，见过陆爵爷。”
于成水按捺住心中的波澜，对着陆准拱了拱手，语气生硬。
他身后的几名御史，更是个个昂首挺胸，目光不善地打量着四周，脸上写满了鄙夷和警惕。
“于大人客气了，您是朝廷钦差，代表的是天子圣意，快快里面请。”
陆准笑着还了一礼，姿态不卑不亢，将他们迎进了议事大厅。
分宾主落座，侍女奉上香茗。
于成水没有喝茶，他开门见山，声音冰冷地说道：“陆爵爷，明人不说暗话。”
“你此番囤积居奇，操控盐价，搅乱湖州民生，可知已犯下滔天大罪。”
“若非本官念你献策有功，此刻来的，就不是本官，而是朝廷的剿匪大军了。”
这话语中的威胁之意，毫不掩饰。
大厅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周应龙在一旁听得是怒目圆睁，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陆准却像是没有听出那份威胁，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说道：“于大人，您这话，可是冤枉我了。”
“学生听闻湖州盐市大乱，百姓无盐可食，心中忧虑万分。”
“身为大雍子民，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
“故而学生才不惜倾尽家财，从各处搜罗了一些食盐，想着能为大人您稳定市场，尽一份绵薄之力。”
“学生本想这两日就将此事上报给大人您，没曾想，大人您竟亲自上山来了，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噗……”
周应龙一个没忍住，差点把刚喝进去的茶水喷出来。
他连忙低下头，双肩剧烈地耸动着，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无耻，太无耻了。
他家贤弟这番话说得，连他这个真土匪都自愧不如。
于成水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身后的几名御史，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把囤积居奇、发国难财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冠冕堂皇。
“你……”
于成水指着陆准，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跟眼前这个年轻人斗嘴皮子，自己是占不到任何便宜的。
“好，好一个为君分忧。”
于成水冷笑道：“既然陆爵爷有此忠心，那想必是愿意将你‘搜罗’来的食盐，平价卖给朝廷了。”
“当然。”
陆准毫不犹豫地点头，脸上的笑容真诚无比。
“能为大人分忧，是我的荣幸。”
“不过……”
他话锋一转。
“学生手头虽然有些盐，但江南的盐道，如今已是一片混乱，匪盗横行。”
“光有盐，若是不能安全地送到百姓手中，也是无用功。”
“我这卧龙商号，倒是有些护卫人手，也有些走南闯北的经验，或许可以代劳，为大人您将这些盐，分发到各地。”
于成水的心，猛地一沉。
他听明白了。
对方不仅要高价卖盐，还要借此机会，将手伸进官府的盐道体系中。
这是要掌控整个江南的盐路。
“陆爵爷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些。”
于成水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寒意。
陆准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于大人，您误会了。”
“我不是胃口大，我只是在想一个，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站起身，走到于成水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这次的盐商倒了，下次还会有新的盐商起来。”
“与其让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把持盐市，不如，由朝廷指定一个信得过、有能力、更有忠心的商号，来统一管理江南的盐务。”
“如此一来，既能保证盐价稳定，百姓安居，又能确保盐税分文不少地缴入国库，岂不是两全其美之策。”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变得意味深长。
“学生不才，觉得我这卧龙商号，就颇为合适。”
“你这是在要挟朝廷。”
于成水终于忍无可忍，猛地站起身，怒视着陆准。
他知道，这才是陆准的最终目的。
他要的不是钱，不是利。
他要的是一张官府颁发的，合法的垄断许可。
他要成为江南的，盐王。
陆准看着暴怒的于成水，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
“大人，这不是要挟。”
“我是在给您，指一条解决眼下困局，又能名垂青史的光明大道。”
“您想，您上奏朝廷，举荐我卧龙商号专营盐务，既解了湖州燃眉之急，又为国库寻得一笔稳定的巨额收入，此乃天大的功劳。”
“圣上龙颜大悦，您的仕途，岂不是青云直上。”
“至于我嘛，不过是替大人您跑跑腿，赚点辛苦钱罢了。”
“何乐，而不为呢。”
于成水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看着眼前这张年轻而又可恶的笑脸，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
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从他踏上这座山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了任何选择的余地。
他要么答应陆准的条件，大家一起分功劳。
要么，他就等着被湖州城外那些愤怒的百姓，撕成碎片。
许久，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坐了回去。
“本官，会如实上奏。”
“至于圣上如何决断，就不是本官能左右的了。”
他这是，变相地答应了。
陆准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御史神色慌张地从外面冲了进来，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和焦急。
“于大人，不好了。”
“京城八百里加急军报。”
“吏部尚书兰大人上奏，弹劾您在湖州办案不力，激起民变，圣上大怒。”
“已经……已经派了吏部侍郎兰陵，前来接管湖州盐务一案。”
“兰侍郎他……他还带了圣上的金牌令箭，说……说要将所有涉案人员，就地正法。”
此言一出，整个大厅，瞬间死寂。
于成水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
陆准脸上的笑容，也第一次，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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