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醉香楼
周清远的动作虽快，却瞒不过有心之人。周三畏收到圣旨后，便连夜策马直奔上京，周家上下的一举一动，皆被暗处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
谁能料到新婚燕尔的陆朝和萧峥早已轻车简从到了豫州地界。
永宁县衙后宅，知县贾世仁正歪在软榻上，新纳的瘦马跪在一旁替他捶腿。
师爷弓着腰禀报完，知府眯着眼扫过，突然笑出声来。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雏儿。”
知府捻着山羊须，指尖在密报上弹了弹。
“本官最喜欢这种富家公子了，美人你说是不是？”
说着往瘦马腰肢上掐了一把，惹得美人娇呼连连。
窗外暮色渐浓，贾世仁望着渐次亮起的灯笼，眼底浮起几分猫戏老鼠的兴致。
醉仙楼内，店小二提着灯笼在前引路，将陆朝一行迎上二楼雅间。待众人落座，小二忙不迭地递上热巾把子，弓着腰殷勤道。
“几位贵客远道而来，可要尝尝咱们醉仙楼的招牌菜？”
陆朝接过热巾拭了拭手，抬眼问道。
“都有些什么菜式？”
小二顿时来了精神，扳着手指如数家珍。
“回爷的话，咱们这儿的酱焖鸭脯最是出名，用的是本地散养的麻鸭；还有烧鹧鸪，山里头现打的野味；东安子鸡更是...”
“可有烧鹿筋？”
陆朝突然打断。
小二笑容一僵，讪讪摇头。
“这个...小店...”
“黄焖鱼翅？罗汉斋？”
陆朝眉头越皱越紧。
小二额头沁出细汗，腰弯得更低了。
“客官恕罪，咱们这小地方...”
六爻见状，连忙打圆场。
“公子息怒。这永宁县毕竟不比府城，食材有限。明日小的去借个炉灶，亲自给您整治几道合口的。”
陆朝将热巾往案上一掷，不耐烦地摆手。
“罢了！随便上几样清淡的便是。”
他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又补了句。
“再烫壶酒来。”
待最后一道菜上齐，陆朝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叩，朝陆元懿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跟着小二去结账。
“客官，承惠二十两。”
掌柜的拨着算盘，眼皮都不抬。
陆元懿忽地一把攥住小二手腕。
“好个醉仙楼，你们莫不是打量着我们是外乡人，就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宰客？”
话音未落，他反手一掌拍在廊柱上，震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尽是些清炒菘菜、酱焖鸭脯、腌渍萝卜的粗劣菜式，在江南不过二钱银子的货色，你们倒敢要二十两？”
掌柜苦着脸，忙不迭地解释。
“客官，您有所不知啊，咱永宁县前些日子遭了一场大蝗灾，那蝗虫铺天盖地的，把庄稼啃得不成样子。打那以后，粮食价格就一个劲儿往上涨，所以这……这菜价也跟着水涨船高了呀。”
陆元懿听闻此言，眉头紧锁，不禁脱口而出：“怎会如此？竟然又发生了蝗灾？你们豫州三年前不是才受了一场？这…老百姓怎么活啊？”
那掌柜摇头叹息。
“唉！您有所不知，何止三年前那一场，那是十年三灾啊！！百姓们苦不堪言，就等着朝廷…”
陆元懿心下一震，赶紧抬手打断掌柜的话，语气带了些懊恼。
“这永宁县蝗灾这般严重？！照此情形看来，眼下怕也没什么商机可言了！啧，我还当此地能有一番作为，这下可好，白跑一趟。罢了罢了，我得速速禀报公子，另做打算了。”
陆元懿一边念叨，一边从袖中摸出几锭银子，随手便朝着掌柜的扔了过去。
“这银子拿着吧，就当是这顿饭钱了，多的也别找了。”
扔完银子，他也不等掌柜回应，便匆匆转身，抬脚就要上楼。
那掌柜谄媚地接过银子，掂了掂重量，眼睛闪过一丝精光。
陆元懿脚步匆匆，片刻后推门而入。
李铁与六爻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不声不响地走到门外。
屋内，陆朝早已从座位上起身相迎，目光急切地望向陆元懿，率先开口问道：“如何？探听得什么消息了？”
陆元懿神色凝重，低声道。
“若掌柜所言不假，这永宁县确实遭了蝗灾，而且十年三灾，和上报的奏折对应的上。”
一直静坐聆听的萧峥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接话道。
“今日咱们进城之时，官道两旁的青苗已然被啃食得干干净净，看来永宁县确实是遭到了蝗灾。”
陆元懿继续说道。
“我怕打听太多引起他们的怀疑，没敢细问，不过，我有意无意地向掌柜透露了一嘴，就说此地若是没什么可图的商机，咱们一行人大有即刻返程之意。这般说辞一旦传出去，估摸着明日便会有人按捺不住，主动跳出来探咱们的虚实了。”
陆朝与萧峥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朝陆元懿竖起拇指。两人动作整齐划一，连指尖扬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陆朝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看向萧峥。
“萧护卫，你瞅瞅我这五十两银子聘请的账房先生值不值？”
萧峥抱剑而立，一本正经地附和道。
“那属实赚翻了！”
陆元懿先是一怔，继而摇头失笑，那在书院里被压抑已久的骄傲，此刻如同春日的新芽，在这暖意融融的氛围中悄然萌发。
陆朝轻抿了口茶，忽然压低声音道。
“二兄，我有阿峥护着倒无妨，只是夜里你们须得多加小心。”
他目光扫过四周，声音又低了几分。
“我看这醉仙楼可不简单。”
陆元懿神色一凛。
“此话怎讲？”
陆朝指尖轻点桌面，示意众人看向二楼。
“一个小小的贫困县，竟能建起这般气派的客栈，你们瞧，这用膳之处不仅宽敞，前方还特意腾出一片空地...”
他眸光微闪。
“你说，像不像专供表演的舞台？”
陆朝话音一落，萧峥和陆元懿的眼神皆是一凛。
“兴许是我有些草木皆兵了，可常言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异乡，多几分谨慎总归没错。”
陆朝微微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抬手招呼众人。
“罢了罢了，先不想这些烦心事，来！都动筷子吃饭吧！且尝尝这耗费咱们二十两银子一桌的饭菜，究竟是何滋味。”
陆元懿叹息。
“在玉溪，省着些用，够一户庄户人家一年的嚼谷了。若是给父亲知晓，定要骂上个三天三夜不可。”
萧峥沉吟片刻。
“西北战事结束，班师回朝时，军营那些伤残的士兵，朝廷所发体恤金不过十五两银子。”
陆朝夹起清炒菘菜，放进嘴里。
“横竖是陛下掏的银子，咱们若不吃，岂不是更浪费？此次若能揪出这“蝗虫”，也不枉费这一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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