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引狼入室
裴琰知道,自己如今这般情况,该恨的应当是对自己动手的武珩。
甚至,某种程度上该怨恨自己。
毕竟,当时没人让他上前去按住武珩。
是他自己为了灭口,防止武珩继续胡说八道下去牵扯到自己才主动上前的。
这个认知让裴琰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王爷,该换药了。”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外传来云裳小心翼翼的禀报声。
到了该换药的时候了。
裴琰没有回应,他的思绪已经飘回了上一世。
那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窒息。
他记得那天,紫宸殿内檀香缭绕,裴玠端坐在龙案之后,神情平静得可怕。
当自己勾结北狄的罪证被一一摆上桌面时,他本以为等待自己的将是雷霆之怒,却不想皇兄只是淡淡地吩咐太医呈上一碗汤药。
“你既为了私欲勾结北狄,便不配做裴家的子嗣。我知你所图为何,若你光明正大同我相争,我还能赞你一句。但如今,你连背弃祖宗江山的决定都能做得出,还指望我继续宽纵你吗?
你也不必如此看我,我知你府上一婢女已然身怀有孕。既如此,你便好生对待这今生唯一的子嗣吧。”
平心而论,裴玠确实给他留了一条生路。
通敌叛国这等大罪,即便是龙子凤孙也难逃一死,最轻也是终身幽禁。而他不仅保全了性命,除了子嗣凋零外,连亲王之位都得以保留。
裴琰很清楚,这其中少不了母后的斡旋。
为了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母后不知向皇兄让渡了多少利益。否则以裴玠的性格,断不会这般"仁慈"。
仁慈?
在他看来,这分明是裴玠最恶毒的羞辱。
留他一命,让他眼睁睁看着裴玠坐拥天下,日后子孙满堂;留他子嗣,却只给一个婢女所出的庶子。
这种"恩赐",比直接杀了他还要残忍。
于是,他一面做出专宠崔令窈的模样,一面寻找能够对付裴玠的法子。
苦心谋划多年,最后竟是崔令仪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女人,误打误撞帮他除掉了裴玠。
想到这里,裴琰不禁摇头失笑。那个蠢女人为了争宠,居然胆大包天地对皇帝下手,却阴差阳错地成全了他。
裴琰登基后,也一直做出专宠崔令窈的模样。
一方面,他的确看重此女对自己龙命的帮助。
另一方面,他需要一个宠妃,需要一个能够解释自己为何再无子嗣的借口。
崔令窈,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将那婢女所出的一子一女操作到了崔令窈的名下,对其专宠之势人尽皆知。
可惜,那皇位,他最终也没有坐太久。
上一世,他的注意力全在朝政和崔令窈身上,根本无暇顾及一个冷宫废妃的死活。
现在想来,崔令仪死的时候,大昱应该还安然无恙,否则她重生后不会如此果断地选择嫁给自己。
这个认知让裴琰胸口发闷。
崔令仪永远不会知道,她费尽心机嫁给的最后胜者,其实上一世只在龙椅上坐了短短七年。
七年之后,北狄的铁骑踏破了皇都的城门,曾经辉煌的宫殿在战火中化为废墟。
多么讽刺啊。裴琰想起人生的最后时刻,眼神空洞。
当年为了皇位,他不惜与北狄勾结,而最终,正是这头他亲手喂养的恶狼,吞噬了整个大昱。裴氏先祖浴血奋战打下的江山,历代帝王励精图治经营的盛世,全都毁在了他的手上。
崔令窈早在北狄攻入大昱疆土,而她多次跪请自己御驾亲征以提振士气被拒之时,她选择了自裁。
她无力改变这一切,更不愿见到她父亲献出生命所维护的大昱江山最后陷入一片战火。
她离不开那座皇宫,死,是她最后能自己做主的一件事了。
而崔令窈不知道,她死后,自己并未对外公布她的丧讯。
最后,所有人都只以为,她是和自己在北狄攻入皇宫那一刻而自尽殉国了。
她直到最后,姓名也要牢牢和自己捆在一起。
而自刎过,再睁开眼,裴琰便发现自己回到了尚未登基之时。
他欣喜若狂,觉得这是上天和列祖列宗给予他重来一次改变一切的机会。
但很快,裴琰就发现,这一世似乎发生了许多悄无声息的改变。
比如,他上一世在这个时候,已经瞧中了崔令窈,并主动对成阳伯府提出愿聘崔令窈为侧妃的念头。
崔珺自然是欣喜若狂。
他养了这个侄女这么多年,没想到这时候居然派上了用场。
崔令窈的意见根本不重要,她很快就被嫁进了信王府。
但这一世,他和崔令窈居然除了花朝宴上打过照面,竟是没有任何交集。
而且,花朝宴上他和崔令窈也并没有任何交谈。
很快,他就发现了自己的处境有多艰难。
自己居然卷入了轻薄上官华蕤这遭事中。
裴琰只觉离谱。
上官华蕤是何许人也。
那是舅父的独女,神都内有名的冷美人。
他之前不是没有对其兴起过亲上加亲的心思。
毕竟,舅父对其的态度一直若即若离。
哪怕最后自己成为了赢家,他也并未献上全部的忠心。
对于上官华蕤的婚事,他也一直是态度暧昧。
哪怕母后拼命暗示,他也一直未曾真正点头。
一直,拖到了上官华蕤病逝,这门婚事彻底没了可能……
至于上官华蕤,她更是从未给过自己好脸色。
甚至哪怕自己想着英雄救美玉成好事,她也只是冷冷看着自己,好似看着一个笑话一般。
所以从那日开始,裴琰便知道,上官华蕤不是自己能够轻易把控的。
哪怕自己真的成就了这门婚事,上官家的势力也不会尽归自己所有。
想到上一世国破之前,舅父就率先不知踪迹的事实,那时刚刚苏醒的裴琰只觉得警惕。
他相信,无论是哪一世的自己,都不会蠢到对上官华蕤动手。
这一定是一场阴谋。
他所警惕的是,是这场阴谋背后的主使是谁?
舅父?亦或是裴玠?
因着这一世许多微妙的改变,所以,裴琰选择蛰伏自身。
包括宫宴上崔令仪那件事。
他是被算计了不假。
可当时哪怕是崔令仪坠湖引来了旁人的关注,他也有本事将这件事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但是,裴琰选择了放任事情的发展。
因为,他不想招来裴玠的关注。
裴玠上一世带给他的阴影着实不小,他如今积蓄力量,不想太早让裴玠察觉到自己的不一般。
最好,让他认为自己是个庸才,是个他轻易便能驯服的庸才。
可裴琰没想到,自己隐忍了这么久,居然败在了武珩手上。
上一世的噩梦,又上演了。
甚至这一次,更加让人无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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