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2章:再走几步就到了
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沉了下来,只有西边山坳里还剩抹残红,像块被揉皱的胭脂,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沉。
铸铁炉里的煤块早就没了火气,只剩下几点暗红在灰烬里挣扎。
寒气像群无孔不入的小虫子,顺着帆布的缝隙往里钻,在毛毡边上结出层细密的白霜,摸上去冰冰凉凉的,像是给帐篷镶了道银边。
“二柱,时候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 李辰溪搓着冻得发僵的手指,指节 “咔咔” 地响。
搪瓷盆里的鱼还在扑腾,溅起的水花落在冰面上,眨眼就冻成了层薄冰,亮晶晶的。
二柱望着自己钓竿上还在滴水的鱼线,喉结动了动,那句 “再钓会儿” 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只闷闷地应了声:“好。
” 他弯腰收拾渔具的时候,帽檐扫落了帐篷顶上的霜花,霜花簌簌地落在后颈上,凉得他一激灵。
拆帐篷的时候才发现比搭的时候难多了。
金属支架早就被冻透了,李辰溪哈出的白气一碰到支架就凝成了霜,手指往上面一放,差点就粘住了。
他费了老大的劲,才一点点把支架拆开,每动一下,关节都像生了锈似的。
二柱在一旁拽着防风布,布料和冰面粘在一起,扯开的时候发出 “刺啦刺啦” 的声响,像是谁在撕扯棉絮。
装满鱼获的竹篓压在肩上沉甸甸的,鱼尾拍打竹篾的声音,混着两人踩碎薄冰的 “咔嚓” 声,在空旷的冰湖上荡来荡去。
风从耳边刮过,带着冰碴子的凉意,把这些声响送向远处,像是在跟这片冰封的湖面告别。
李辰溪回头望了眼刚才扎营的地方,冰面上的窟窿已经结了层薄冰,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
他忽然想起刚到这儿的时候,太阳还挂在东边的山头上,把冰面照得金灿灿的,像铺了层碎金子。
那时候二柱还挺拘谨,手里的钓竿握得紧紧的,指节都泛了白。
“十六叔,您说这冰底下的鱼,冬天不睡觉吗?” 二柱当时的声音里带着点好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冰窟里的水面。
李辰溪当时正往冰窟里撒鱼食,闻言笑了笑:“它们可比人勤快多了,天越冷,胃口越好。”
现在想想,时间过得可真快,不知不觉就从日头高照到了月上中天。
二柱肩上的竹篓也沉甸甸的,里面的鱼时不时扑腾一下,把竹篓撞得 “咚咚” 响。
他走在前面,棉裤的裤脚沾了不少冰碴子,走起路来 “沙沙” 作响。
李辰溪看着二柱的背影,想起刚才他把牛肉干揣进内袋时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这孩子打小就懂事,家里条件不好,却从来不多说话,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就像刚才,明明看着白面馒头眼睛都直了,却还一个劲地往回缩手,那点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
风又大了些,吹得头上的棉帽 “扑扑” 作响。
李辰溪把帽绳系紧了些,加快了脚步跟上二柱。
冰面上的月光被风吹得晃悠悠的,像是水面上的波纹。
远处的山影黑沉沉的,像头蹲在那里的巨兽,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开。
二柱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十六叔,您看那是什么?” 他指着远处的冰面,声音里带着点惊讶。
李辰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冰面上有个黑影在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冰上爬。
他心里咯噔一下,握紧了手里的鱼竿:“别往前走了,小心点。”
两人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那黑影却没了动静。
风把冰面吹得 “呜呜” 作响,像是有谁在哭。
二柱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发颤:“十六叔,会不会是狼啊?”
李辰溪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摇摇头:“不像,狼走路没那么慢。
估计是哪个冰窟窿没冻好,冰面在动吧。
” 他虽说着,心里却也没底,拉着二柱往旁边绕了绕,尽量离那黑影远些。
走了没多远,二柱忽然 “哎呀” 一声,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李辰溪赶紧伸手扶住他,“怎么了?”
二柱站稳了,指了指脚下,“这冰面好像有点薄。”
李辰溪低头一看,果然,脚下的冰面比别处要透亮些,隐约能看到下面的水影。
他心里一紧,“往边上走,踩着刚才的脚印。”
两人小心翼翼地沿着刚才的脚印往前走,谁都没说话,只有脚步声和风吹过的声音。
刚才还觉得沉甸甸的竹篓,这会儿好像更沉了,压得肩膀生疼。
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出那段薄冰区。
二柱长舒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刚才可吓死我了。”
李辰溪也松了口气,笑了笑:“没事了,这冰面看着结实,其实藏着不少门道。
” 他想起年轻的时候,有回在这湖上钓鱼,差点就掉进冰窟窿里,幸好当时反应快,抓住了旁边的一块厚冰。
从那以后,他在冰上走总是格外小心。
月亮渐渐升到了头顶,把冰面照得亮堂堂的。
远处的树林黑黢黢的,像道墨色的屏障。
李辰溪估摸着,再走半个时辰,就能到村子了。
他能想象到村里的景象,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着烟,煤油灯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昏黄的一片,看着就让人心里暖和。
二柱的脚步明显快了些,想来也是归心似箭。
他肩上的竹篓晃了晃,里面的鱼又扑腾起来,像是也知道快要到家了。
李辰溪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趟冰钓来得值。
不光是钓着了鱼,更重要的是,跟这孩子拉近了不少距离。
刚才吃饭的时候,二柱话也多了些,跟他讲了不少村里的事,说谁家的鸡下了双黄蛋,谁家的孩子又考了第一名,说得眉飞色舞的,眼睛里有了光。
风好像小了点,耳边的呼啸声弱了些。
李辰溪抬头望了望月亮,月亮周围没什么云,亮得晃眼。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夜晚,父亲带着他在冰上钓鱼,那时候的鱼竿还是父亲亲手做的,用的是山上的竹子,轻巧又结实。
父亲总是说,钓鱼讲究的是耐心,心不静,鱼就不上钩。
现在想想,父亲的话真是没错。
在这冰湖上待着,什么烦心事都忘了,眼里只有那根鱼线,心里只盼着鱼上钩。
时间就在这盼望着不知不觉地溜走了,等回过神来,天早就黑透了。
“十六叔,您看前面是不是到村口了?” 二柱的声音打断了李辰溪的思绪。
李辰溪往前一看,果然,远处隐约能看到几间屋子的轮廓,窗户里透出的灯光像几颗星星,在黑夜里闪着。
他心里一暖,“快了,再走几步就到了。”
两人加快了脚步,肩上的竹篓晃得更厉害了,里面的鱼像是也感受到了即将到家的喜悦,扑腾得更欢了。
踩在冰面上的 “咔嚓” 声也变得急促起来,像是在为他们加油鼓劲。
李辰溪能闻到村里飘来的炊烟味,混着柴火的气息,让人心里踏实。
他知道,等进了村,二柱的娘肯定会站在门口张望,看到二柱带着这么多鱼回去,脸上肯定会笑开了花。
而他自己,也该回家喝口热汤,暖暖这冻了一天的身子了。
冰面在脚下延伸着,像是一条通往温暖的路。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冰面上,随着他们的脚步一起移动。
那些刚才钓鱼的片段,像电影似的在脑子里过着,二柱钓到第一条鱼时的兴奋,吃馒头时的拘谨,还有拆帐篷时的笨拙,都那么清晰。
李辰溪忽然觉得,这冰钓钓的不光是鱼,还有这份难得的清静和人与人之间的温情。
在这冰封的世界里,一点小小的善意,一点简单的分享,就能让人心里暖和好久。
就像刚才那白面馒头和牛肉干,在别人看来可能不算什么,但在二柱眼里,却是份沉甸甸的心意。
他看了眼身边的二柱,这孩子正低着头往前走,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听着就让人觉得高兴。
李辰溪笑了笑,也跟着加快了脚步,往那片透着温暖灯光的村子走去。
冰面上的脚步声和鱼尾的拍打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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