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3章:荣誉
王大爷掏出别在腰上的烟袋锅,往里面塞了点烟丝,用火柴“擦”地一下点燃,火苗“噌”地窜起来,映亮了他满是皱纹的脸。
他吧嗒吧嗒抽了两口,吐出的烟圈在冷风中很快就散了。
他看了看李辰溪,烟袋锅在手里转了转:“辰溪啊,你说这大冷天的,街道办突然召集开会,能是啥事儿?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这阵仗呢。”
李辰溪往手心里哈了口热气,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我也不清楚,估计是有啥重要通知吧。
街道办做事向来有章程,不会平白无故折腾人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等会儿人来了就知道了,瞎猜也没用。”
旁边的李婶也凑了过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刚才听隔壁院的二婶说,好像是要查啥东西,具体查啥她也没说清,就说让各家都做好准备,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变,交头接耳的声音更小了,眼神里的紧张又多了几分,有人还下意识地往自家屋子的方向瞟了瞟。
张奶奶把热水袋往怀里又揣了揣,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些颤音:“这大冷天的,不管啥事儿,赶紧说完赶紧散了才好,不然冻得人骨头缝儿都疼。
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她这话倒是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好几个人都跟着点头附和,嘴里念叨着“就是就是”。
老刘头喝了口热茶,清了清嗓子,声音慢悠悠的,带着些沙哑:“别瞎猜了,街道办的人做事向来有谱,等他们来了自然会说,咱们在这儿瞎琢磨也没用,徒增烦恼。
”他虽然说得平静,但眼神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目光时不时往胡同口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在这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会议倒计时。
离八点越来越近,胡同口终于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还夹杂着自行车铃铛的“叮铃”声。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嘀咕,朝着胡同口望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还有那挂钟不知疲倦的“滴答”声。
路灯的光晕在结着薄冰的地面上晕开一片昏黄,他双手按住折叠椅的扶手,膝盖微微用力,将椅子一点点朝王大爷的藤椅挪过去。
木椅腿碾过冰碴子,发出细碎的 “咯吱” 声,在这万籁俱寂的冬夜里,像根细针似的扎进每个人的耳朵。
周围攒动的人影被灯光拉得忽长忽短,三三两两的街坊交头接耳,那些压低了的议论声像受潮的棉絮,黏糊糊地裹在他心头 —— 李婶说 “瞅三大爷那乐呵劲儿,准是有好事”,赵大哥接茬 “我猜是要发过年的福利”,这些话像小虫子似的钻进他耳朵,让他本就不安的心更添了几分烦躁。
这种莫名的异样感打从昨天就开始了。
当时二大爷揣着个搪瓷缸子挨家敲门,嘴里哼着跑调的《东方红》,说 “明儿晚上都到院儿里来,有天大的喜事宣布”,那神秘兮兮的模样,倒像是揣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可这会儿瞧见三位大爷凑在老槐树下说笑,他又把那点疑虑咽了回去。
三大爷手里的核桃转得飞快,“咔咔” 的碰撞声里都透着喜气;二大爷敞开着棉袄,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半截黄牙;就连平日里最严肃的一大爷,也背着手来回踱着步,棉鞋踩在雪地上发出 “噗嗤” 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快乐的鼓点上。
人群外突然传来 “哐当” 一声,是大鹏抱着那只掉了漆的铁皮喇叭来了。
那喇叭口磕掉了块搪瓷,露出里面黑乎乎的铁皮,边缘还卷着毛边。
他刚把喇叭往石碾子上一放,一大爷就攥着个红绸裹着的硬壳本子,从攒动的人缝里挤了出来。
他那件中山装是前年过年时做的,袖口已经磨出了白边,肩膀处还打了个不显眼的补丁,可领口的纽扣却系得严严实实,连最下面那颗都没松开。
往常总拧成疙瘩的眉头这会儿平展展的,像被春风吹化的冰层,眼尾的皱纹里都盛着笑意,顺着沟壑往下淌。
“都静一静!” 一大爷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音。
他把红本本往路灯底下凑了凑,红绸子在光线下泛着亮,像团烧得正旺的炭火。
脚底板冻得发麻,他往手心里哈了口白气,使劲搓了搓耳朵,那通红的耳朵尖像沾了胭脂:“今儿把大伙儿叫来,是要宣布个能让咱院门槛都风光起来的好事!”
这话刚落地,人群里就像扔了串鞭炮,“嗡” 地炸开了。
李婶抱着个绣着牡丹的棉垫往前挤,棉袄上的盘扣 “啪嗒” 撞在王大爷的藤椅扶手上,她忙不迭地往回退了半步,围裙上沾着的面粉簌簌往下掉:“对不住啊王大哥,我这不是急着听个究竟嘛。
” 说着又扬着脖子朝一大爷喊:“您老快说吧,这喜气都从您眼角眉梢往外冒了,再不说,我这心都要跳出来了!”
王大爷慢悠悠地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镜片上沾着的雪粒折射出细碎的光。
他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摩挲着棉袄上磨出的毛边,那是件深蓝色的劳动布棉袄,袖口磨得发亮,露出里面的棉絮。
心里头跟揣了只兔子似的,“砰砰” 直跳:莫不是退休工资要涨了?还是街道办要给困难户发救济粮?前儿个见着居委会小张抱着账本在院门口转悠,难不成是要修那扇漏风的院门?他越想越激动,指关节都捏得发白了。
李辰溪把折叠椅往雪地里按了按,椅脚陷进半寸深的积雪里。
他盯着一大爷手里的红本本,那红绸子的边角有点发黑,像是被摩挲了许久。
思绪飘回上周三,街道办的人来查卫生时,他正蹲在墙根帮张奶奶擦窗台上的泥垢。
张奶奶的窗户框子是木头的,常年风吹日晒,已经裂了缝,他还特意找了点腻子给填上。
当时只当是例行检查,没成想藏着这么大的惊喜。
坐在竹椅上的张奶奶往前探了探身子,那把竹椅是她嫁过来时带的陪嫁,椅面的竹片断了两根,用细麻绳捆着,一动就发出 “吱呀” 的呻吟,像是随时都会散架。
她用裹着蓝布帕子的手拢了拢额前的碎发,帕子角绣着朵褪色的梅花。
“他大爷,别卖关子了!” 她的声音有点发颤,裹着棉絮的棉袄让她看起来像个圆滚滚的棉花包,“这大冷天的,冻得人脚趾头都蜷成一团了!”
一大爷深吸了口气,冷空气钻进肺里,像冰碴子似的扎得慌。
他往手心啐了口唾沫,使劲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然后猛地把红本本举过头顶。
红绸子在夜风中飘扬,活像面小小的红旗。
“咱这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张期待的脸,“被街道办评上优秀四合院啦!”
人群里瞬间静了下来,只有雪花落在棉袄上的 “簌簌” 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小孩怯生生地问:“爹,优秀四合院是啥?” 他爹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大爷又接着说:“整个胡同,就咱这一个院评上了!街道不光给发了奖状,还有十斤花生、十斤瓜子,外加两斤菜籽油当奖励!”
“我的老天爷!” 李婶手里的毛线团 “咕噜噜” 滚到地上,在雪地里画出道弯弯曲曲的白痕,正好停在李辰溪的黑皮鞋边。
那毛线团是宝蓝色的,上面还缠着根银线。
她瞪大了眼睛,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去年隔壁院评上文明户时,她还站在自家门口瞅着人家挂红灯笼、贴红对联,羡慕得直咂嘴。
那会儿她跟当家的念叨:“啥时候咱院也能得个荣誉?” 没成想这好事真的来了!这优秀四合院的名头,整个街道也就两家能得着,几百个院子里挑出来的,往后走亲戚串街坊,都能挺直腰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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