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姜远寒低下头，假装认真翻书，可耳尖的温度却在慢慢升高。
这种被人毫不掩饰地护着的感觉，有点像初春的阳光，暖得过分，让她不敢直视。
不远处，周蓉在书架间徘徊。
她的脚步声很轻，那种带着敌意的存在感，就像一根细针，时不时扎进姜远寒的后背。
霍衍也察觉到了，他将视线移向窗外，神色不动，手指却轻轻敲了敲桌面。
图书馆的钟声在二楼的走廊上悠悠传来，报时的节奏安静而有力。
这种安静的气氛里，连一点不合拍的动作都会被放大。
果然，管理员小吴从柜台那边走来，神色有些犹豫：“霍研究员，刚才周蓉同志说，您可能需要登记一下查阅记录……”
姜远寒抬眼，正想解释自己只是看了本《世界地理》，霍衍却抢先一步开口：“不用，她看的书不在限制范围内，我会跟你们馆长直接说明。”
小吴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身走回柜台。
姜远寒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霍衍的侧脸。
他并不是在硬碰硬地逞口舌之快，而是用一种很安静、很笃定的方式，把所有可能落在她身上的麻烦都挡了下去。
周蓉隔着书架瞥了他们一眼，唇线绷得很紧。
她本以为，只要在这种地方抖出一点所谓的规矩，就能让姜远寒出糗，顺带在霍衍面前刷个存在感。
可她没想到，霍衍不仅没顺水推舟，反而当众拆了她的台。
这对她来说，比直接吵一架更丢人。
她抱着资料册，转身走向阅览室的深处，鞋跟敲在木地板上，发出“嗒、嗒、嗒”的急促声。
霍衍看都没看她一眼，把一支铅笔递到姜远寒手边：“想借哪几本，就在单子上写下来。”
他的语气淡得像平常谈天气，在姜远寒听来，却像是一句无声的安慰，不用在意，不必多想，有他在。
她“嗯”了一声，低头写书名，忽然又忍不住笑了：“霍衍，你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你是特意来替我出气的。”
“那就误会吧。”他漫不经心地回。
话刚落，图书馆的门口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
是个戴着蓝色工作帽的中年男人进来，脚步匆匆，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先是看了看阅览区的方向，视线在霍衍身上停了两秒，随后就转向了周蓉。
两人隔着书架似乎交换了几个眼神，周蓉微微点了下头，那男人便悄悄把手里的一本文件夹放到了她的桌上，然后转身离开。
姜远寒注意到了这一幕，心里立刻生出几分戒备。
这年头，能在市立图书馆看到文件夹这种东西，大多不是普通资料，更不该随便在公共场合流转。
周蓉很快收起文件夹，走到馆员桌前说了几句什么，随后直接从侧门离开。
整个过程安静得几乎没有人察觉，但霍衍的目光已经冷下来，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不对。
“你看到她拿了什么？”霍衍低声问。
姜远寒点头：“是个深绿色封皮的文件夹，没有标题。”
霍衍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几乎听不见：“这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
姜远寒心里一动，这话里透着几分熟悉的意味。
她知道霍衍有些工作并不能明说，但这种敏锐的反应，绝不是普通研究员能有的。
霍衍站起来：“等我两分钟。”
他径直走向管理员，随口寒暄了几句，似乎是打听周蓉刚才登记的内容。
管理员先是犹豫，但在听到国防科工委这几个字后，立刻低声说了些什么。
姜远寒远远看着，忽然意识到，这可能已经不仅仅是她和周蓉的私人过节，而是牵扯到更深一层的东西。
霍衍回来时，神色比刚才更沉：“她调的是馆里限制阅览的工程档案。”
“工程档案？”姜远寒微微皱眉，“会和你们科研院有关系吗？”
霍衍摇了摇头，却并没有否认：“不管是不是，该留意她的动向。”
他顿了顿，看了看窗外已经偏西的夕阳，低声道：“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姜远寒本想多问，但见他神色凝重，便没有追问。
只是她心里很清楚，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结束。
周蓉出了图书馆，呼吸里还带着纸页与木屑的味道，可她的心口像压了一块石头。
那种被当众驳回的难堪，一路跟着她，直到拐进后巷才慢慢变成一股阴冷的怒意。
她环顾四周，确认没人跟着，这才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小小的抄录纸。
纸上的字迹细密，是她刚才在阅览室顺手抄下的某份工程档案里的部分数据。
那份档案按规定需要登记查阅，可她没登记。
周蓉将纸折成一条极细的长条，塞进外套内侧的暗袋里，然后沿着胡同穿过一排矮平房，走进一栋庄重的居民楼。
三楼的房门关着，里面传来收音机的低声播报。
她敲了两下门，便有人出来开门，是翟家的管家，后面还跟着翟曼。
“怎么这么快？”翟曼端着茶杯，笑意淡淡。
周蓉把公文包放在桌上，压低声音：“见到他们了，在一起的。”
翟曼的笑容没有变化，但眼底的那道锐光明显更亮了：“说。”
周蓉简单复述了图书馆的事，尤其提到霍衍当众替姜远寒出头。
翟曼脸色转黑，气得哼了一声，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你说的那份档案呢？”
周蓉从暗袋里取出那条折好的纸，递过去。
翟曼接过，慢慢展开看，眼尾微微一挑：“不错，这些东西……可能比我想象中更有用。”
她将纸条夹进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里，合上时神情已经恢复平静。
“剩下的事我来处理，你回去，嘴严一点。”
周蓉点头离开，走下楼时，翟曼的声音轻飘飘地从背后传来：“周蓉，下次见到姜远寒，不用急着动手。”
几天后，姜远寒文联大楼附近的小卖部买东西时，无意中听到有人提到市科委的一个项目被临时叫停，原因是档案出现了调阅异常。
她隐隐猜到，这恐怕和那天周蓉拿走的文件夹有关。
更让她意外的是，那人还说，有个参与项目的女同志最近被请去谈话了。
姜远寒没听到具体的名字，但她几乎不用想，就能猜到是谁。
她忽然有些庆幸，那天在图书馆时，她并没有被周蓉牵进那个话题里。
在心底，她对霍衍那句“任何人对你有敌意，我都会这样”又多了几分真正的理解。
原来，他不仅是在说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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