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4章


老太太穿了新做的蓝布棉袄棉裤,是郭喜凤和张桂芝昨晚连夜缝的。

针脚细密,连袖口都缝了花边,脸上还轻轻擦了点胭脂。

看着格外慈祥,仿佛只是睡着了,没醒过来而已。

“大娘,咱该走了,去个暖和的地方,不用再受冻了。”

陈乐的声音又哑又颤,眼泪没忍住,砸在棺材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帮着把老太太轻轻放进棺材里,又把老太太平时爱用的小梳子、缝补用的针线包放进去  ——

那是大傻个昨晚哭着找出来的,攥在手里不肯放,说  “妈平时离不了这些,得让她带着”。

等到棺材盖要盖上时,大傻个突然疯了似的扑过来。

死死扒着棺材沿,哭喊着  “妈!别盖!我妈还没醒!”。

一边喊一边用头往棺材上撞,“咚!咚!”  的声响听得人心疼。

没一会儿,他的额头就撞破了,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流。

滴在红漆棺材上,像开出了一朵朵刺目的花,看着让人揪心。

“德强!别撞了!你妈看着会心疼的!”

陈乐赶紧冲过去,一把抱住大傻个,胳膊紧紧圈着他的腰。

李富贵也上来帮忙,俩人死死拽着他,怕他再伤着自己。

大傻个挣扎着,眼泪混着血往下淌,嗓子都哭哑了。

却还在喊  “我要妈……  我妈没走……”,声音里满是绝望。

周围的人都红了眼,赵凤友村长叹了口气。

走过来拍了拍大傻个的后背:“孩子,听话,让你妈走得体面些。

“她走了也盼着你好,你这么作践自己,她在那边也不安心啊。”

好不容易把大傻个劝住,村里的老人帮他系上麻孝。

又递过来一个瓦盆和一只碗,让他举着走在最前面。

赵凤友村长拿起唢呐,往嘴里一含,“呜  ——”  的一声。

哀乐就响了起来,村里的丧葬乐队也跟着吹拉弹唱。

悲戚的调子裹着寒风,听得人鼻子发酸,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陈乐和李富贵一左一右,扶着浑身发软的大傻个,走在最前面。

大傻个举着瓦盆,头低着,眼泪还在流,每走一步都像灌了铅。

腿肚子直打颤,要不是陈乐和李富贵扶着,早就要摔在雪地里。

后面的汉子们抬着棺材,稳稳地跟着,脚步放得很轻。

村民们都跟在后面,有的手里拿着纸钱,走几步就撒一张。

白色的纸灰在风里飘啊飘,打着旋儿,朝着半拉子山的方向飘去。

陈乐早就选好了地方  ——  半拉子山离村子近。

大傻个平时上山打猎总经过,老太太在这儿,能看着儿子好好的。

大傻个想妈了,也能随时来看看,不用走太远的路。

山路不好走,雪还没化,有的地方结了冰,滑得很。

有人摔了跤,也不喊疼,爬起来拍拍雪继续走。

没人抱怨,都想着送老太太最后一程,让她走得安心。

足足走了两个小时,才到地方。

挖好的土坑早等着,四壁用松枝挡着,怕冻土塌下来。

棺材放进去,村里的汉子们开始填土,一锹一锹,动作很轻。

把土盖在棺材上,慢慢堆成一个小土包,最后还在上面插了根松枝。

大傻个跪在地上,把手里的碗往地上一摔,“哐当”  一声,碗碎成了好几瓣。

他对着土包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刚结痂的地方又渗出血来,混着眼泪往下淌。

“妈……  我会常来看你的……”

他趴在地上,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字字都带着哭腔。

下山的时候,大傻个一句话都不说。

以前总挂在脸上的傻呵呵的笑没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像丢了魂似的,脚步也慢,全靠陈乐和李富贵半扶半搀着走。

陈乐看着他这样,心里像堵了块石头,沉得慌。

走过去一把抱住他,眼泪又掉了下来:

“德强,咱不哭了,还有哥呢!我爸就是你爸,我妈就是你妈。

以后咱有好几个家,饿不着,冷不着,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大傻个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肩膀一抽一抽的,看着格外可怜。

周围的人都叹了口气,郭喜凤走过来,拉着大傻个的手,声音哽咽:

“孩子,以后你也管我叫妈,我就是你妈,啊?以后有妈疼你,不委屈。”

这话刚落,大傻个  “哇”  地一声又哭了出来。

抱着郭喜凤的胳膊,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郭喜凤也跟着哭,拍着他的后背:“不哭不哭,以后有妈疼你,啥都不用怕。”

陈宝财擦了擦眼角的红,转身对大家伙说:

“把德强拉咱家去,今晚在咱家住!我去河里打两条鱼,给孩子炸鱼酱。

他以前最爱吃这个,再饿也得吃口饭,不能把身子熬垮了!”

说着就往家跑,去拿渔网,脚步都比平时快了不少。

一行人往陈乐家走,大傻个被郭喜凤牵着,一步一步,慢慢的。

阳光透过树枝洒下来,落在雪地上,亮得晃眼,却暖不了心里的凉。

陈乐走在旁边,看着大傻个,心里暗暗想:

以后,他就是大傻个的亲人,得让他好好的。

不辜负老太太临终前的托付,也不辜负这份比血缘还亲的兄弟情。

原本热热闹闹的过年氛围,如同绚烂的烟花渐渐熄灭。

随着老太太的离世,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那股子欢快劲儿,就像被一阵寒风吹散,只留下一片寂静与哀伤。

陈乐一家,那是打心眼里让人欣赏。

他们就像温暖的火炉,每天都陪伴在大傻个身边,把他护在怀里暖着。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大傻个就像一只迷失方向的羔羊,没了主心骨。

只有小妞妞找到他的时候,会拽着他的手喊  “德强叔”。

他那呆滞的脸上才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就像黑暗中突然闪过的一点微光,转瞬即逝。

平日里,他就像一尊木雕,趴在炕上,一动不动。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连翻个身都懒得动。

往日那傻呵呵的笑容,就像被岁月尘封的照片,再也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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