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秦显身壮体热，早已经换了夏衣，竹杖头尖身扁，落在人身上只听见皮肉“啪啪”声，广德公主急步进殿，眼看着落在秦显身上的竹板越来越轻，劈手一把夺过，自己也没能想到能从永初帝手上夺过竹板，还当怎么也得先挨几下，拿过来便扯住永初帝的衣袖：“大哥犯错，骂他就是了。”

落后赶来的还有秦昱，他一进殿门就，就掀起袍角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连着给永初帝磕了三个头：“还请父皇保重身体。”

太子妃跪在殿门边，新安公主容看她一眼，这才上前，宫人捧了冰盏来，永初帝喝上一口只觉得头疼腿疼，“嗞”了一声，秦显一下子立起来，后背打得一片淋漓，面上颜色不动，伸出胳膊一把架住了永初帝，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腿上不要着力。

等把永初帝扶到丹凤宫，开了两边窗吹风，这才舒畅些，看儿子身上的衣裳都被吹干了，摆一摆手：“你回去养着罢。”

永初帝急赶到奉先殿中,并不曾坐辇，这会儿天气已经热了，又是晌午,太阳一晒腿上涨得厉害,要说疼也没有多疼，只是头晕,到了凉爽处,吹吹风再喝一口宁神茶,这股火气又消散下去。

头先那几板子可没留余力,这会儿看见儿子背上衣裳都被打裂了，皮开肉碎的模样,永初帝又心疼起来,十三起就跟着他在军中历练，叫嚷了许多年要打他军棍都没落下手,反而是成家了才打他这第一回。

挨了这么多下,一声都没吭,还能一把把自己扛起来,永初帝人靠在榻上,看见儿子满脸通红梗着脖子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样子,摆一摆手，依旧叫他去。

秦昱就立在榻边，他到的晚了，夺板子抱大腿哭求的戏一个都没赶上，先被广德公主抢了竹板,后头又有太子妃哭成一团，他至多赶上一个下跪磕头，也不知道秦显到底是怎么惹着了父亲，看见那石青绸衣一块块血渍就想起自己挨打时的样子。

接连磕了几个头请父皇保重身体，脑袋把青砖地叩得“嘭嘭”直响，磕得额头破了一层油皮，来回反复就是那几句话。

他挨打时秦显可没替他出过头，也只有皇后意思意思送了些伤药来，此时看见秦显后背一片血渍，只觉得快意，可这快意转瞬即逝，广德公主才有多少力气，一把就能从父亲手里夺下竹板，知道这是父亲心疼大哥，心里又后悔，该抢在广德公主之前伸这个手。

秦显没有说话，秦昱一直等着，作个涕泪横流的模样，仿佛看见永初帝身上疼痛，他也一样跟着疼痛，此时加上一句：“大哥就给父皇认个错罢，父皇有腿疾，受不住这样的急怒。”

秦显还不说话，新安公主容又刚刚动过气，广德公主拿眼一扫，见嫂嫂哭得这样，上前一步坐到榻边，满面是笑，团了手替秦显求饶：“就饶了大哥罢，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嫂嫂还看着呢，她心里必定想着好凶的家翁。”

除了新安公主容永初帝和秦显三个，殿中余下都不知道秦显为了什么挨打，广德公主跟着跑回来，也顾不得撑伞坐辇，鼻尖沁着汗珠儿，面颊红润润的，永初帝本就不愿意再提起来，看她这样说把怒意尽数，笑了两声：“善儿还没进门呢，就怕家翁凶你了？”

广德公主知道他这便是不生气了，作不出害羞的模样，嘴上埋怨：“哪有家翁打趣人？”伸手冲太子妃招一招：“嫂嫂给家翁添添茶，喝了这一杯这事儿便罢了。”

新安公主容此时方道：“往后不犯糊涂，自然就罢了。”

太子妃哪里见过这样发怒的永初帝，他本来就生得龙筋虎目，又是带兵杀敌在战场上滚了二十年的人，他一怒起来，骇得人手脚发麻，若不是宫人扶住了，她都支撑不到丹凤宫。

广德公主这么说，太子妃身边的宫人赶紧替她捧了茶来，她恭恭敬敬捧在手里，止不住手抖，死死咬住牙，依旧还是手抖，好容易才捧了上去，广德公主离得最近，一托一捧，永初帝饮上一口，这事便当了了。

当着秦昱的面，依旧不肯透露究竟是为了什么打了秦显，就当是他犯了驴脾气，父子两个顶了起来。越是不肯说，秦昱就越是一力想打听，好端端的都去了奉先殿，还有什么事儿能让人皇后都气成这样。

广德公主伸手拽住秦显把他推出去，太子妃急急跟在身后，广德公主见她仓皇，拍一拍她：“嫂嫂别怕，姑父就是这样的性子，罚过了就不会再怪罪了。”

看秦显身后的薄绸衫都已经打烂了，急道：“要不要上个药再回去。”秦显是怎么也不肯的，她便又让结香先去取永初帝的披风来，结香取了披风出来，永初帝分明看见却一言不发，广德公主把披风交到太子妃的手里，对秦显道：“好歹遮一遮，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秦昱还在里头，也不知要仗着小辈的身份说些什么话，广德公主赶紧转身回去，秦昱果然还在侍奉永初帝，竟立在榻边替他绞巾打扇，便不从他口里听到什么，也想趁着父亲恼了大哥，把自己给显出来。

广德公主借口出来预备午膳，姑姑气得不轻，永初帝歇了过来，她却还没歇过来，广德公主知道永初帝这时节最爱吃什么，叫光禄寺呈上过水面，多加蒜肉小菜。

借着出来问一问结香，结香觑着无人瞧见，贴着广德公主的耳朵把话说了，广德公主听见秦显要金印的事，紧紧咬住牙，面上不露半点惊诧神色，对结香点点头：“可有新鲜的果盒，白甜瓜白樱桃都多拿些来，三哥爱吃的高丽香瓜也拿一个来。”

秦昱带的小太监小禧子一双眼睛不住的来回看着，一会儿往水房里讨水，一会儿又站在廊下，好容易盯到广德公主出来了，又一个字都没听见，还守在门边。

广德公主想一想又吩咐沉香，让她取些伤药给东宫送去，正好跟瑞香一道，姑姑必然放心不下，也不知道挨上这么一顿，这个荒唐念头改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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