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章 桃花源篇尾声（七）

祁萤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他知道平时虽然不说，可是老太太，对自己的身体什么样子还是很清楚。这次说什么，都要跟他一起来扫墓。

他就担心着，可能是有什么话，要说出来，可是这事儿又没有办法避免，所以她心情复杂的，现在根本说不清。

果不其然，柳三枝接下来就说道：“咱们这辈子，对仙家也算尽心竭虑了，到老了也供奉不动了，今天来呀，也是告诉你一声，也别操那心等我老了那天，我就准备着，让这些仙家呀，自己，跟孙子好好沟通沟通，看看能不能，挪个生存的地方，要不然，也就只能是劳烦孙子，把他们从哪儿来送回哪里去”。

祁萤还是很意外的，她一直以为像听玉他们这种，不应该算是供奉一类，应该算是祖辈传承，可是现在的意思，貌似不止这么简单。

可别的话，老太太也没有多说，该怎么做流程两个人也很清楚。到了所有的东西都燃尽了，没有危险的时候，风也起来了。

山坳里不如平地，风还是挺大的，抬头看看天，只怕晚上免不了还要有一场雨。

祖孙两个趁着天色还早，恋恋不舍的，又把墓地周边好好打扫了一番后，也就回去了。

看起来这一切都没什么问题，可是当天晚上，柳三枝突然久病复发高烧不退。

烧的人迷迷糊糊的时候，她还是抓着祁萤的手，不停的念叨着：“做人不能忘本，这么多年，始终是仙家，得了恩情，要还。”

祁萤心急如焚，大半夜的把城里所有的药铺，都敲了个遍。老大夫也是找了一个又一个，只不过每个来的人，看了之后都是连连摇头，能留下汤剂的，都没有几个，更不要说有谁敢夸口能治愈的，凝重的气氛，笼罩在天津。

青浦一直都不在，不知道在忙什么，祁萤也找不到，联系他的办法只能等待。

周靖现在，也只能是帮着伺候一下，她想做什么，先不说能不能做，起码暂时祁萤就不会答应。

送最后一位老大夫时，临走时在门口，老大夫语重心长的嘱咐祁萤：“老夫看小掌柜一片孝心，实在是不忍心，但是，医者要以事实为依据，老夫只能跟您说，老夫人的病现在确实是，到了油尽灯枯。能做的只能是拿汤药续着，其他的还要小掌柜早做打算以免不时之需。”

祁萤心里像吃了黄连一样，苦涩难忍，可是脸上又不能显露出来，他恭敬的，对老大夫一躬身：“大半夜的把老先生请来，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等一下我会让店里的伙计，给您送去酬劳。您说的话我也记下了，只是还希望能有一些转换，也不知道老先生您有没有，办法？”他语气停顿了一下，明显开始哽咽：“我姥一辈子行善积德，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之事，现在到了风烛残年，还要受这样的苦楚，已经烧到人事不醒，我这心里实在难过，有什么不当之处，还希望老先生不要见怪。”

老先生缕了缕胡子，赞赏的看了一眼祁萤，现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还能有这么有礼貌的孩子，他这心里，还是很欣慰。

只不过，这家的老太太确实是，到了最后几口气的功夫，就算是华佗在世，也只能是延续而已。

他眼眸一转，试探性的，跟祁萤说道：“或许小掌柜，可以试试虚病的治法。”

祁萤愕然，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用现在自己的行当，来做救人的事儿，况且毕竟是天理在这摆着，如果做狠了，也未必就能有效果。

老大夫说完这话，回身上了马车，也就走了，剩下祁萤原地沉思良久，一言没发。到了天亮之后，他红着眼睛，在客厅里又坐了几个时辰，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没有跟任何人商量，他从书架上，拿下来平时的册子，准备在上面记录些东西的时候，青浦凭空出现，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胡闹，怎么本王费了这么大心思，才把你弄到现在这个地步，为了柳三枝，你是准备，做些什么？”

祁萤用力的甩开他的手，斩钉截铁的说道：“俗话说得好，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可随意轻贱，可我祁萤，一个孤儿哪来的父母可敬？要不是当年，姥起了怜悯之心，从狼嘴里把我抢过来，现在哪还有站在你面前的我。”

青浦冷哼一声：“愚蠢！你可想过，就算你抽了你全身的骨头给我，把她救活，她已经七八十岁的人，难不成，就能再活个百八十年吗？还是说你干脆就把这一身能力给了她吧，到时候让她做个几百年的老妖怪吗？忍受着，是她孙儿给她续的命，这种痛苦活下去？”

他抽手，回身坐到桌子后面，冷冷望着祁萤：“你可能不知道，人心是人身上长出来的东西，可恰恰，就是这人自己长出来的东西，却蕴含着人最不能理解的情绪和意志，最后转变成了一种倔强，不可言喻的东西，本王称他为，欲望。”

你想着要给她续一个长长久久，但是并没有真的去，问过她的意愿，这真的是她要的吗？不要把自己想的，加的他人的身上。

他的眼神明明白白的，传达出了这样一段话，祁萤颓然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良久之后，他微微低下身，双手插进头发，紧紧抱住了自己。

青浦没有再说任何刺激他的话，只是给他足够的时间去冷静。

他太清楚祁萤这个人，表面有多柔弱，心里就有多坚定，他只是一时，被情绪蒙蔽了所有的思绪而已，等他理清楚了自然知道，他应该怎么做，去做什么。

等到外面梆子声响起，月上三更的时候，祁萤一个人，端着碗热茶，慢慢的来到了柳三枝的床前。

柳三枝睡梦里紧紧皱着眉，睡的并不安稳，祁萤心疼的看着她，他不知道做什么才能把姥姥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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