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青海湖歼匪收贡渊 格尔木化险明身世(二)
众从都笑着相劝。风剑雄叹道:“这水匪诚是此处一大害,如此说来竟奈何他们不得?”
柏开章笑道:“那倒未必。水匪如此猖獗,只是赖湖面宽广,兼之行踪飘忽不定,以致官兵望风捕影,无法寻到。老夫却是一辈子同盗匪打交道,知其无论多狡猾凶悍,必有其根本之地。失了根本之地,其被擒亦指日可待。这水匪之根本之地,依老夫之见,定是在此湖中岛屿之上。官府只须令熟路渔民带路,探明湖中匪巢,派大军乘船占领,使水匪断了归路,便只得上岸,也就无能为了。”
此时一个农民正赶着头牦牛在前面路上走,听了柏开章之言,猛地回过头来盯了柏开章一眼,又飞快地转过头去继续赶路。
柏开章望着那临天宗弟子背影笑道:“来了。”
屠山道:“甚么来了?”
柏开章指着那临天宗弟子道:“你不觉得此人有些不尴尬?”
屠山望了半晌道:“不就是个临天宗弟子?俺却看不出有甚古怪。”
风剑雄笑道:“此人步履沉稳,定是身怀武功,且造诣颇深。别的在下却看不出甚么。”
柏开章笑道:“公子眼力不差。方才老夫才说到剿水匪,此人便回头望来,面有惊慌之色;老夫观其相貌,绝非临天宗弟子,八成是普通人,现却身着藏服,分明是伪装;且其步履虽沉稳有力,却略带飘忽,定是刚从船上下来不久,老夫从前在微山湖、梁山等地剿过水匪,其行路特征一般无二,而此人却未着渔民服色。由此看来,此人定是水匪探子无疑。只怕此人已将公子与老孔所带货物看在眼里,正回去报信呢。大约要不了多少辰光,水匪就要来行劫了。”
屠山笑道:“柏先生不愧刑部鹰爪子出身,只打个照面就甚么都晓得了,当真有两下子。俺却是甚么也未看出来。”
任明宣笑道:“如水匪敢来,当真乃不自量力也。太白有诗云: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莫非其欲放下屠刀,借吾人之手回老家乎?”
孔安面上早已变色,道:“水匪利害,俺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唐三却道:“我等带着货物,如何走得快?水匪定能赶上。且大伙儿赶路要紧,何必与水匪纠缠?公子,小弟前去将此人结果了如何?”便手把豹皮囊,望着风剑雄。
风剑雄忖了片刻,毅然道:“不急。此处既有水匪盘踞,为害行旅平民,我等既然遇上,岂能一走了之?在下提议,大伙儿齐心协力除此一害,也不枉了习武一场。不知大伙儿意下如何?”
屠山头一个道:“中!这许多时日未打架,身上筋骨都酸了,这回可要拿水匪练练把式!”
他人都纷纷赞成,孔安虽心中略觉害怕,但见众人豪迈激昂,不欲显得过于脓包,便也答应下来。
唐三笑道:“就冲水匪害得老孔吃不成鱼,也不能算完!”众人哈哈大笑,连说有理。唐三刚离临潼时,心情不快,闷闷不乐,但究是少年人,未到天水便开始有说有笑,待天水大捷后,心情极佳,尤胜以往。在天水力闯蕃兵营盘后,唐三更是整个人被风剑雄折服了,从此敬重异常,怕是对唐老太太也不过如此。一路行来,唐三得风剑雄感召,无形中身上傲气戾气亦化去不少。
当下众人便在湖边寻个背风之处,命从人伙计支起帐篷。见天已近午时,又命支锅造饭。
午饭后,唐三自告奋勇去附近哨探,任明宣亦跟随前去,约定以唿哨为号。他人便在帐篷中歇息养神,只等水匪到来。不想直到申时,尚无水匪动静,众人亦渐渐懈了,疑是柏开章推断不准。
正无聊间,忽帐布一掀,风剑雄在青城雇的一个临天宗弟子走进帐来,还背着一个人。将人放下一看,却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农民,昏迷不省人事。那临天宗弟子精通汉语,告知风剑雄说,方才在帐外发现这个少年,已病得快断气了,他信喇嘛教,不忍见死不救,便带到帐里,请普通人老爷想想办法。
风剑雄便问众人谁懂医道,孔安笑道:“公子心肠倒好,俺这商队里却有大夫。”便命伙计唤来。
大夫到来,切过脉后,道:“无妨,只绞肠痧而已,性命无碍。”遂开过方子,取药煎好,给少年灌下。不一刻,少年苏醒过来。那临天宗弟子便与少年用方言交谈片刻,便转告风剑雄道:“这少年名叫贡渊,父母本是此地渔民,上月因进湖打鱼,被水匪害死,渔船亦被水匪抢去。他平时靠帮衬邻里修补船只、鱼网为生,却也苦得狠。”
风剑雄听了叹息一回,命人取来饭食,令贡渊吃。这贡渊亦不客气,虽大病未愈,却是大口吃喝,甚觉香甜。看这贡渊精壮结实,筋骨强健,竟如一头小豹相仿。
又过小半个时辰,便听南面唐三长长一声唿哨,“来了!”众人一跃而起,各执兵器一拥而出,见唐三站在一个小土包上,手卷喇叭喊道:“水匪不到四百人,正从南面包抄而来!”
柏开章笑道:“看来水匪却将我等当作大敌,故意从远处上岸,再兜至南面杀来,倒也颇知兵法。”
屠山笑道:“水匪怕先生把那计策说与官府,官府学了乖,还有水匪混的?他们恨不得将俺们包了饺子呢。”
风剑雄道:“事不宜迟,须立即迎敌。”见孔安面有惧色,道:“孔老哥带随行伙计和这少年向远处避开,以免水匪凶悍伤人。”
孔安怫然不悦道:“俺也是习武之人,曾与土匪拼过,这当口儿怎能夹尾巴?风公子未免太瞧不起人。”
风剑雄一笑,遂命那临天宗弟子带一干从人伙计寻地躲藏。转眼见任明宣手中拎着支判官笔从湖边赶来,那笔形状奇怪,是支铜铸之手握着支铜笔。风剑雄却是头一回见着任明宣兵器,刚要相问,便听南面隐隐传来马蹄声和喊叫声。唐三便从土包上下来,与众人会合。
柏开章笑道:“嗬,水匪还有马队!”举手一挥道:“大伙迎上前去,莫让水匪靠近渔村和帐篷!”
众人答应一声,各施轻功向南抢去。行了两箭之地,便见尘土飞扬,匪徒五六十骑在前,后面跟着数百人,大部分是临天宗弟子,亦有少数普通人,衣饰纷杂,并无旌旗纛帜,乱叫乱嚷着,手执刀枪弓箭扑了过来。见水匪毫无建制章法,柏开章不禁摇头。
水匪见到众人,便是一阵乱箭射来,众人纷纷拔打闪避,风剑雄对唐三道:“接仗后唐兄不必与之缠斗,只在外围盯着,防止匪徒逃逸。”唐三答应。
匪徒转眼已至面前,风剑雄巨雷般大喝一声,持剑杀入匪丛,剑气到处,匪徒纷纷倒下。他人亦各执兵器随后杀入。众人知这些水匪平时作恶多端,不知害了多少人命,因此并不留情,出手痛歼。
也是水匪劫数已到,遇到风剑雄一干众人。水匪虽有数百人之多,怎奈遇到的均是天下一流高手,片刻间已死伤惨重,倒下数十人。孔安亦挥刀奋战,砍伤了数人,却武功不济,不多时便受了伤,好在众人多所照拂,并无性命之忧。
柏开章恰与两个匪首相遇。两个匪首一是临天宗弟子,似习过掌法,内力不俗,招式怪异;另一人正是先前那个探子,却改回普通人装束,使护手单钩,钩刃上蓝芒闪动,显是淬了巨毒,招式专走偏锋,狠辣异常。两人合力竟与柏开章斗个旗鼓相当。柏开章见二人武功不凡,心中暗叫可惜,遂以大力鹰爪功奋力抢攻,制敌机先,渐渐占了上风。
那边屠山使两把杀猪刀,任明宣使判官笔,亦如虎入羊群,杀得浑身血葫芦相仿。风剑雄等一阵冲杀,不上半个时辰,匪徒已是伤亡过半。唐三则站在外围,凡有匪徒逃出,近则施以拳剑,远则施以暗器,匪徒竟无一逃出三丈之外。
风剑雄击毙了几个围攻孔安的水匪,转眼见那少年贡渊不知何时亦赶来参战,正赤手空拳与十几个水匪搏斗。风剑雄细看之下不禁大为惊讶,见这贡渊身手矫健,力大无穷,在刀枪丛中毫无惧色,奋勇出手,匪徒只要中了他一拳一脚,便倒地不起。后来贡渊打得兴发,竟一手抓起一个匪徒,在空中狂舞数圈,远远掷了出去。贡渊虽神勇无比,毕竟不通武功,且大病初愈,究是吃了亏。一匪徒见敌不过,便跳至外围,偷偷放了支冷箭,正中贡渊肩上。贡渊一捂肩头,后面一匪徒便一枪扎在他腿上。贡渊顿时立脚不住,倒在地上。众匪徒手执刀枪纷纷扑上,欲结果贡渊,风剑雄在旁看得真切,大喝一声,施“移形换影”轻功,霎时来至近前,使出“银瓶乍破”,剑气先聚后迸,数个匪徒当即被剑气穿透胸腹而亡。风剑雄扶起贡渊,指指帐篷方向,让他回去治伤。贡渊却推开他手,鞠了一躬,然后从地上拾起把长刀,一瘸一拐又去杀敌。
风剑雄倒佩服贡渊之硬朗,又恐他支持不住,便一面歼匪,一边留心看护。贡渊见风剑雄武功神奇,又两番救自己性命,亦钦慕感激之极。又过不上数刻,水匪已是全部被歼。只两个匪首仍与柏开章苦苦缠斗。风剑雄长啸一声,喊来躲藏于远处的从人伙计,命其将孔安和贡渊搀回帐篷疗伤,又令人到渔村中知会渔民,令其来收拾战场,并上报当地官府。从人伙计们答应一声分头去办。
当下众人聚到一处,观柏开章与二匪首恶斗。两匪首本就敌不住柏开章,现见手下众匪尽数被歼,众人围拢将来,便心下慌乱,虚晃一招,回头就走。走未数丈,迎面正碰上唐三,遂全力相扑,夺路而走。唐三并不阻挡,闪过一旁,待二人冲过丈把远,将身一躬,笑道:“二位走好!”便听崩簧之声,一篷细针自唐三后领射出,尽数打进二人后背,二人惨呼一声倒在地上,登时毙命。
至此众人大获全胜,都松了口气。彼此问安,得知除孔安与那少年贡渊外,却无一人受伤,俱各欣喜。此时众渔民亦赶来与伙计们一并清理战场,掩埋尸体。却发现尚有十几个活口,方才或被点穴,或被震昏,此刻苏醒过来。众渔民恨极水匪,纷纷扑来揪打,被众人拦住,命将其捆好,带到帐篷审讯。
审讯之下方知,这伙水匪最初只有百来人,原是西北牧民。因去年遭了瘟灾,牛羊几乎全部死光,于是衣食无着,困于冻馁。恰此时有两人路其地。一人名尕尔多,乃是叛教喇嘛,另一人却是普通人,原为蜀国水军头目,名桂天富,因罪潜逃吐蕃。两人见牧民困顿,便诱其落草,当即纠集了百来人,一路东来,沿途打劫牧民,抢夺牲畜财物,收获颇丰。后官府得知,派藏兵来剿。因官兵势大,众匪只得东躲西藏。后来至青海湖边,见湖面广阔,又从渔鱼民口中得知湖中有一海心山易于藏身落脚。桂天富水军出身,见状便与尕尔多商议,何不下湖至海心山立寨,以躲避官兵剿捕,在此立住脚跟?两人一拍即合。遂命抢夺渔民船只,众匪遂驶至海心山落脚,桂天富稍稍训练,便以此为据,仍是四处行劫,客商行旅不说,连附近渔民也不能幸免,均大受其害。官兵几次剿捕,都因其及时下水,未损丝毫。后匪徒人数亦不断添加,竟有四百多人。今日桂天富上岸探风,正遇风剑雄一干人。桂天富见其所携财物甚多,便起打劫之心,又听柏开章一番话,惊惧不已,更觉这些人不可留,遂急忙赶回海心山,只留几个伤号看寨,与尕尔多尽点寨中人马,乘船赶来厮杀,不想全军覆没。
众人听了无话,看看天晚,便命将众匪看押一宿,明日送官。众渔民欣喜无限当即放翻了几口羊,整治手抓羊肉;几户渔民连夜下湖,捕了不少大鱼,其中便有数十尾裸鲤,取数口大锅烹之;又摆出桃花酒、糌粑饭款待。附近渔民听得匪患被除,纷纷赶来,献哈达酒食。临天宗弟子素以能歌善舞著称,当下点起数堆篝火,众渔民围着篝火歌舞欢庆,表达谢忱,极是热闹红火。风剑雄等虽吃不惯桃花酒手抓肉,因却不过渔民好意,便亦大口吃喝,以手击髀为节,应和歌舞。
直热闹至天亮,渔民方渐渐散去。风剑雄便招呼众人起程。从人们正收帐篷、归拢诸物时,忽见贡渊跑来,肩上、腿上扎着布条,径直跑到风剑雄面前葡伏在地,大声说了几句藏话。风剑雄不解,便要扶起,贡渊却跪地不起。先前那临天宗弟子道:“风爷,贡渊说您替他报了父母之仇,又救了他性命,他愿终生做您的奴隶来报答。”
风剑雄笑道:“不必。你告诉他无须如此,在此安心度日罢。”
那临天宗弟子对贡渊说了。却见贡渊仍长跪在地,浑身颤抖,显得甚是激动,又大声说了几句。那临天宗弟子道:“他说他阿爸说过,不能欠人家恩情,必得报答才是。又说即使你不用他侍候,他也要随你走到天边。风爷,这贡渊倒是诚心,就收下吧。”
风剑雄忖了片刻,笑道:“也罢,就让他跟着走吧,待回至昆仑山侍候师父也好。”
临天宗弟子将此言说与贡渊,贡渊听了甚是欢喜,磕了个头,便拐着腿帮从人伙计收拾。风剑雄令他歇息养伤,他却坚执要帮忙。众人都夸赞他硬朗勤快。一时收拾妥贴,众人上路。不少农民直送出二十多里方回。
众人顺商路继续向西跋涉,走了二百多里,抵达茶卡。茶卡乃吐蕃北部最大茶叶、牲畜墟市,每日商贾农民云集,颇为兴盛。众人在此歇息一天,孔安便将所带茶叶、茶砖、布匹等售出不少。众人见他兴冲冲地,便又停留一天,等他多售些货。
次日众人上路。过了茶卡,道路愈发难行。路状极差不说,天气更是恶劣。时值寒冬,狂风冰雹鹅毛雪已是家常便饭。且昼夜寒温相差甚大,早晚冻得人发抖,中午太阳又晒得冒汗,实是与中土大异。又因地势过高,呼吸困难,常人空手而行,亦如负重几十斤。好在众人或内功深厚,或为当地土人,或长年在藏地奔波,生病的倒没几个。众人翻山过岭、跨沟越壑,艰难前行。
一日,天气尤寒,众人在没膝深的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任明宣呵着手道:“噫吁嘻!藏路难哉!藏路之难难于下黄泉!”
唐三听了,不禁笑道:“《蜀道难》改词了?上青天不难,下黄泉倒难?”
任明宣道:“以此处地势之高,离天也就不远。如张老乌鸦在这儿,撺两撺也就上天了。倒是黄泉离得远呢。唉!李太白说你们蜀道难,小生却以为此路尤难。此番若非去拜谒凌老前辈,小生定长叹一声‘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然后打道逃回中土。”任明宣对李白之诗爱若性命,常加以引用。
屠山笑道:“你这厮还是赶紧滚回去为是。这么不诚心,凌老前辈也不会见你。俺听一个跑西洋的商贩说,西洋不少人信奉甚么教,教徒不管离得多远,都要到去拜他们的菩萨,为此有的倾家荡产,有的死在路上。那才叫心诚呢。”
唐三笑道:“那些人不成是疯了?”
柏开章笑道:“唐三公子差了。”
孔安叹道:“柏先生倒渊博得狠。可惜俺生意缠身,不得脱身,不然非与你们去拜见凌老剑圣不可。凌剑圣乃武林泰斗,习武之人能得他老人家教诲,真是莫大福份。”
风剑雄笑道:“老孔也是心不诚,何必为阿堵物跑断腿?长年在中原西域奔波,可辛苦得狠。”
孔安道:“俺何尝不想清闲?天生劳碌命罢了。”
一路上众人说说笑笑,颇不寂寞。贡渊一路跟随众人,伤病渐渐痊愈,日见强壮。贡渊极是勤谨,侍奉风剑雄等起居,帮从人看管物品,照料牲口,诸事井井有条。一路下来,贡渊汉话学得很快,虽仍说不太好,日常之言却也大致听懂。贡渊开始较为拘束,后来亦是有说有笑起来,常在宿营之时为众人歌舞取乐解闷,众人甚是爱他。贡渊常向众人请教中原人习俗礼节,有空便苦练汉话。任明宣见他好学,便教他认字读书,后索性教他背李白之诗。贡渊虽不解诗意,但天生有股死记硬背的狠劲,几天下来竟记住几首。众人见他结结巴巴背诗,诘屈聱牙,怪声怪调,却背得丝毫不错,都逗得前仰后合,连赞他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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