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归邯郸公子修家学　揭毒计佳人助檀郎（二）

只听门外那人笑道：“嗬嗬！这浑球还咒老子死？再吃一拳！”便又是一拳打来。

云石度忙又抵住，怒道：“这瞎子还说我浑！少主在此，不得无礼，还不快滚进来拜见？”

便见房门一开，一人走将进来。见那人身高八尺，四旬上下，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圆脸阔口，双目却眯成一条缝，手中拿着根竹杆。云石度一见之下悲喜交加，泣道：“老七，当真是你！”便扑过去抱住，两人抱头大哭，甚是凄切，云凌风在旁听了亦心下难过。哭了一阵，那人放开云石度，道：“听得少主在此，不知现在哪里？”

云石度道：“少主便在屋里，怎么眼睛仍是不中用？”

云凌风拱手道：“在下云凌风，阁下尊姓？”

那人更不开口，楞了一会儿，突然猛出一拳向云凌风打去。云凌风微觉意外，但了空所授“寂灭心法”早已练至相当火候，当下并不在意，只将袍袖轻轻一拂，便将此猛恶拳风化掉。

云石度大怒，道：“这灰孙子作死么？”

那人笑道：“我二十年未见少主，怎知是真是假？我眼睛又看不真切，不试一下怎行？”

云石度怒道：“老子难道是假的？再犯浑胡闹，非请出家法臭揍这驴行狗道的奴才！”

那人笑道：“你也不见得是真的呢。”忽地扑跪在云凌风脚边，大哭道：“呜呜呜！少主哇少主，可找着你了！我说的嘛！老王爷那等英雄仗义，怎会绝后？老天爷也不许！”

原来这人姓萧名世中，乃当年中州王云不畏八大侍卫之一，排在第七。萧家乃是云府世仆，祖传黑虎拳极为了得。萧世中为人真率，性如烈火，对云家忠贞不二，甚得云不畏青睐。萧世中目力却不好，大白天看不出一尺，人称“七瞎子”，但他独辟蹊径，苦练听风辨器之功及内功，反将黑虎拳练至极诣，行动更胜目力完好之人，因此十七岁便被云不畏选为贴身护卫。

当年云家遭难之时，萧世中正被派至江南和息莆田少林寺与海沙帮一桩梁子，因此躲过大难。得知云家遇难后，萧世中暗暗将在外公干的云府下人、家人召集一处，躲入雁荡山，逃过了仇家追杀。萧世中后来又数次潜入江湖寻访云家后人及访查凶手，冀希望于万一，却一无所获。后岁月流逝，萧世中也心灰了。直至过了二十年，云凌风出师闯荡，威震江湖，其身世亦轰传一时，被萧世中得知，虽惊喜万分，又恐是贼子诡计，兼之云凌风行踪不定，因此直至云凌风在邯郸定居才访查扎实，遂寻上门拜见。

云凌风听了嗟叹不已，伸手将萧世中扶起，好言抚慰，命人准备酒饭。萧世中道：“小人先行赶来拜见，其他人这几天便到，为数着实不少，男女老幼加起来足有百多口呢，人吃马嚼的，还需安排住处，少主怕得着实破费呢。要不在别处安置一些？”

云凌风笑道：“萧叔说到哪里去了！我现下虽穷，自己家人还能拒之门外么？”

云石度笑道：“就是这话，这瞎子净说浑话！少主还能让你们这帮灰孙子喝西北风？嘿嘿，正愁没得力人使呢，这不有了？倒象从天上掉下一般。老七此番算立了一大功！”

云凌风笑道：“萧叔先去用饭再来说话罢。”

萧世中却道：“不忙吃饭。少主随我到后花园走一趟！”说着转身便往外走。

云凌风不知何意，便随之出门，云石度亦跟在后面。萧世中目力虽不济，但于府中熟稔之极，七拐八弯便到了后花园，至一泓池塘边止了步。这池塘却是一口泉水汇集而成，深不见底。却见萧世中甩了外衣，在池边相了相，便一个猛子扎进水中。

时已入冬，风寒水冷，萧世中入水半天未出，两人便觉担心，却见水花一翻，萧世中浮上水面，手中拎只油布包裹，爬上岸来。萧世中将包裹贴在眼前看了半天，道：“没错，是这东西！”仔细揩干了水，撕开油布，露出一只斑驳破损的皮匣，看来着实有年头了。萧世中也不开口，便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与云凌风。

云凌风心中已猜到几分，便接过打开，见皮匣中别无他物，只薄薄一册书，纸张已发黑发黄了，显见为古物。再看封面时，却用钟楷端端正正写着“霸王心法”四字。云凌风虽已想到，心中仍是剧震不已。此乃大劫之后，除霸王令外，云凌风见到的第二样家传遗物。此书乃是云家威震江湖之根本所在。云凌风先前已习过数种绝世武功，倒不以为这霸王功有甚出奇，只感心中发沉，似云家百多年风云往事都附在书上，有些承受不得。

萧世中还在一旁絮絮说道：“……老萧家掌管这重宝已六十多年了，老爹过世，便将差事托与小人。当年出事，小人便觉得这书定不会被贼子得去，后来偷偷回来一看果然还在。小人也未再动，心道云家既已不在了，便让它沉在这里罢了。天幸少主……”说着哽咽半天，又放声而哭。

云凌风翻开头一页，见上写道：“若论古今筋骨气力之坚实，气概威势之雄浑，无过项羽。项羽喑呜叱咤，千人皆废，冲营踏寨，如踩蝼蚁，此无双刚勇。虽然，终败，然后知气血之不可徒恃，云家子孙切记。然项羽亦有其长。取其刚，不取其愎，取其勇，不取其莽，或可有得乎！武技圣人不论，然亦未横加贬斥，我辈不必妄自菲薄，况其中无穷境界，又岂是俗儒可知也。吾平生最嗜武技，偶悟若干心法，聊记于此，凡吾子孙皆可修习，强身祛疾抵灾御险，以于乱世自保，庶可康乐一生。……”以下便是霸王心法总论，再下则为详细修炼之法，内功外功、拳脚兵刃俱全。云凌风翻至书后，见书上署名为云世超，其时为大唐元和六年。云凌风在心中推算一番，知元和六年乃是宪宗年号，距今已一百五十余年，云世超则为云家五世祖。

云凌风想见先祖当年以绝世天资创出此等震铄天地之武功，却淡于名利，甘心隐于市井山林之中，训诲子孙者，不过“强身祛疾、抵灾御险，以于乱世自保”及“康乐一生”而已，心下不禁叹道：“先祖却怎知后世子孙却凭此心法纵横武林百多年，创下偌大基业，后又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嗟讶许久，云凌风向萧世中一揖到地，道：“萧叔忠义血诚，不负所托，凌风代云家列祖列宗谢过了！”

萧世中虽眼睛看不见，仍知云凌风行下大礼，慌忙还礼道：“少主千万莫要如此，折了小人草料！敝门几代受恩深重，小人便粉身碎骨也报答不完，这些子还不是该当的？今番少主重整家业，中兴有望，小人复得云家庇护，欢喜不尽呢！”便又拭泪。

云石度不耐烦地道：“这厮！眼睛不好猫尿不少！赶紧去填饱肚子拾掇拾掇，帮同料理家事是正经！少主登位大典在即，正缺人手，呆会儿派人尽早将一干人接来，也好支撑局面。”

云凌风笑道：“不急，萧叔远来辛苦，吃过饭先好生歇息一番再说罢。”

萧世中笑道：“又未缠足，走些路有甚么辛苦的？想当年……”眼圈便又红了，赶忙擦了擦，向厨下去了。

午时，唐三与贡渊在外采买回来，得知此事，亦甚欢喜。午饭后，萧世中性急，便要立马前去接人，云凌风便命唐三随萧世中一道前去。

两天后，萧世中与唐三将一众家仆及其家眷百多人带至云府，府中顿时热闹起来。萧世中先带着众家人拜见过云凌风，随后便与云石度一道分派差使，将原先那等不合用者辞掉。萧世中二十余年来在雁荡山对这批家人着实管教，男子习武耕读，女子家务针黹，督促不懈。便是小一辈者，亦严加训诲。云石度见人人得用，个个干练，不觉喜不自胜。除府宅各事外，又派了些人到田庄上掌总。从此家事面目一新，井井有条。

云凌风则百事不问，一心研读《霸王心法》。霸王神功朴实无华，并不艰深，远不如无极神剑、万象神功等因易学玄理贯串而精深无比。云凌风却对其中阳刚劲力之烈大感诧异，觉直非血肉之躯所能办到，以降龙十八掌之刚都大为不如，诸如粉金碎玉手、劈山开路掌、乾坤第一指、天下无山足等，云凌风反复思忖钻研，自思虽内功修为已达高深境界，对此似亦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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