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天魄琴与三问

希不晚并未刻意放轻脚步，苏染应当注意到来人才是，可她此时双目死死盯着古琴，表情痛苦扭曲，似在拼命挣扎。

希不晚迅速反应过来，古琴有令人陷入幻境的能力。

难怪来时一路及入口都没什么戒备，古琴本身即是武器。

与此同时，苏染视角下。

她记不清自己何时回到的灵霄阁内，只看到希不晚身边众星拱月，可自己身旁空无一人。

她内心无比抓狂，拼命想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如何比希不晚更加优秀，换来的是众人的唾弃与厌恶，没人愿意站她身边与她同行。

灵霄阁众人，包括墨景渊，全都围在希不晚旁，看她如凤凰般辉煌夺目，相比之下，远处自己黯淡无光。

不该，不该如此！

冥冥之中，苏染总觉自己才该光芒万丈，是世界的聚焦，天上众神都不及她能收获这世界最重的宠爱。

铮——

琴鸣悠扬，幻境画面变转，一女孩站在墨景渊身边，竟让那清冷神圣的仙尊温柔俯身，轻声在那人耳边低语。

苏染拼命凑上前去，看清那人面孔。

是希不晚。

瞬间，她气急到欲流下泪来，心口如遭重击，直直吐出一口鲜血。

这口鲜血，并非古琴幻觉，而是苏染心性动摇导致气息不稳，加之琴音不断攻击干扰神识所致，是真实怄出的血。

另一旁，希不晚静静看苏染痛苦呆坐着愈渐崩溃，时不时吐两口血出来。

古琴琴弦无人拨弹却自行振动，发出贯耳魔音，音波带有浓郁灵力直逼希不晚，想将她也拉进幻境。

可惜在神识领域，神界之下，几乎无人能奈希不晚何。

才刚察觉古琴意向，希不晚便赤瞳乍亮，无形音波攻击在她神识洞察下无所遁形，凄凄琴音被灼热焰力逼退，古琴察觉到不对劲，迅速停下弦音的散播，乖乖向希不晚示弱。

希不晚无视一旁神志不清的苏染，向玉石上端正摆放的古琴走去。

待她靠近，古琴上方凭空浮现三个字。

天魄琴。

竟是天魄琴，希不晚对此琴倒有些了解，实物是第一次见。

放于此处的天魄琴通体莹白，琴弦似如冰玉却富有弹性，据说由东海人鱼族眼泪凝结而成，其琴轸处嵌着北斗七星状陨晶，琴尾还镌刻一句古篆——“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希不晚微微倾身，伸手触碰琴身。

在触到瞬间，古琴仿佛被唤醒，白金流光从琴身上泄出，飘浮于空形成一颗圆球。

“本琴该唤你希不晚还是曦凤？”

面对光球忽然的发声提问，希不晚怔了怔。

看来这琴还能读取记忆。

“如今，我是希不晚。”她答。

“好，希不晚。我承认你的神识与心性是我见过最强，但若要带走我，还须回答我三个问题。”

“问吧。”

“第一，为何不用曦凤的身份重回尘世？若世人知你真身，何人敢与你不敬？”

古琴在希不晚记忆中清楚窥见，她的同门在另一个女孩撺掇下污蔑、陷害于她，六年来次数数不胜数。

要是希不晚亮明自己身份，岂不所有人都会将她高高捧起？

希不晚垂眸，“世人崇拜的曦凤，是比尘世任何人都强大、所向披靡的涅槃上神，而不是当初连结丹都困难的希不晚。”

“若不隐瞒身份，不仅少有人会信我是上神，还会直接葬送未来，引来杀身之祸。”

光球在空中跳动两下，似是赞同，“合理的考量，果然能够登神之人，心性皆不容小觑。”

“那么第二问，若有办法救回白千，代价是不再行于正道，你如何选择？”

听见白千两字，希不晚眼睫颤动两下，眸色黯淡下去。

有办法救回白千？

她从未考虑过这点，因为白千曾在她怀里死去、消散。

神陨复苏以来，她一直想找到白千转世，以至于荒废修习，在墨景渊和苏染面前一度连尊严都可放下。

她当然希望白千回来。

可白千与她一样，始终行于正道。

他们一同飞升，一同逍遥天下，一同救济人间。

若白千回来，看到她因自己走上邪魔歪道，怕会非常痛苦。

“我会放弃救人。”只思忖片刻，希不晚便开口回答。

“如果说白千没有转世，这是唯一的机会，你也依旧放弃？”

“嗯。”她淡淡点头，“我会坚持行于自己的正道。而且，你的假设也不正确。”

光球愣住一秒，“怎么不正确？”

“就算行于正道前提之下，我或许也能找到救白千的办法。更何况，龙族必会经历转世，他还在这个世上，只是换了姓名，忘却了前世。”

“原来如此，是我冒犯了。”光球发出两声似有若无的轻笑，“那，最后一问，修士皆求正道，可正道正道，究竟何为正道？”

光球表面泛起涟漪，琴弦虚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正道么……”希不晚抬手欲抚摸琴弦，余光中瞥见一旁失去意识的苏染，忆起六年种种，“不过无数人用血泪篆刻的枷锁。”

得到意料外的回答，光球震颤两下，琴弦发出嗡鸣，“枷锁？”

希不晚侧身，注视苏染。

苏染耳边翠玉发簪，曾被她刻意丢失，用来污蔑自己；身上天蚕丝裙袍，曾由墨景渊克扣希不晚数月的灵石买下。

“有人打着正道的旗号戕害同门，有人披着除恶的皮囊屠戮无辜。若说天道昭昭，为何作恶者高居云端，守心者常堕泥潭？”

正因如此，于她，于白千而言，他们行走的正道由他们自己定义。

希不晚回过视线，说出心中答案。

“在我看来，并非普渡众生、兼济天下才是唯一正道。正道，该是琴有七弦只奏心声，是剑可劈山却甘愿归鞘，是行于世间能明哲保身，也能问心无愧。”

天魄琴光球在空中滞住两秒，随后缓缓坍缩成星子大小光点，又轰然炸开漫天金粉，发出朗朗笑声，似乎对希不晚的回答非常满意。

“不愧具有成神资质之人。”

金点飘浮于希不晚周身，绕她亮起荧荧星光。

“过往答题者大多都道要荡平天下浊气，面上高尚侃侃而谈，却不愿直面身为生灵本能的自身私欲。你似乎虽无济世宏愿，但比那些满口仁义者更懂何为道心澄明。”

“本琴，认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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