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秦淮手指在触碰到冰冷的杯壁前，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他到底没有去碰那杯酒，只是猛地收回手，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阴影里，发出一声极低的，意味不明的笑。
孟怀聿的目光从他身上淡淡掠过，转而落在江瑶月脸上，声音压得低沉：“回去？”
江瑶月迎向孟怀聿视线，心脏收紧，然后轻轻颔首：“好。”
孟怀聿站起身，极其自然地朝江瑶月伸出手。这是一个无需言语，充满占有意味的动作。
江瑶月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由着他轻轻握住，借力站起。她没有再看阴影中的秦淮。
孟怀聿牵着江瑶月的手离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入口，卡座里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而阴影中，秦淮猛地抓起那杯孤零零的“教父”，狠狠掼向地面。
玻璃炸裂的脆响撕开空气，琥珀色的酒液与碎片四溅，惊得卡座内所有人瞬间噤声。秦棠棠吓得身子微顿，孟婉柠也下意识地倒抽一口气，连一向活跃的谢昭南都僵在原地，空气中弥漫开死一般的寂静和淡淡的酒气。
几秒后，在所有人惊恐未定的目光中，秦淮缓缓抬起了头。
他脸上暴戾的神色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他的唇角甚至还牵起一抹堪称礼貌的弧度。只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没有丝毫温度。
“抱歉。”他开口，语气冷静，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手滑了，一时没拿稳。吓到各位了。”
他甚至还微微颔首，表示歉意，但那姿态里没有丝毫真正的愧意，反而带着一种压迫感。
“麻烦收拾一下。”他转向一旁呆若木鸡的侍应生，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带着些许慵懒的命令口吻。
侍应生如梦初醒，连忙上前清理狼藉。
随着玻璃碎片被扫走，酒渍被擦拭，卡座内的气氛似乎勉强缓和了一丝，但那种无形的紧绷感并未消散。众人小心翼翼地重新落座，交谈声再次响起，却比之前低了八度，带着刻意的小心翼翼，目光仍不时瞟向那个角落。
而制造了这一切的秦淮，在说完轻飘飘的道歉后，便再次将自己彻底陷进了沙发的阴影深处。他不再说话，不再喝酒，只是沉默地靠在那里，与周遭的一切隔离开来。
阴影模糊了他的轮廓，他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秦棠棠偷偷看了他一眼，只觉得那团阴影里透出的寒意，让她从脊椎窜起一股冷意，连忙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星期六的图书馆，安静得只剩下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的细微声响。江瑶月微微蹙眉，很认真在改稿，直到脖颈传来酸涩感，她才从密密麻麻的文字里抬起头，揉了揉眉心，下意识地瞥向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下午两点二十三分。
她答应过季廷，今天下午三点，去看他在“锋芒”俱乐部的击剑友谊赛。
心脏猛地一沉。
她几乎是立刻合上电脑，动作迅速地收拾好桌面上的资料，塞进背包，快步朝外走去。
然而，刚走出图书馆大门，她的心就凉了半截。
天色变得阴沉，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密集的雨点砸在地面上，溅起浑浊的水花，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雾之中。狂风卷着雨丝，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湿冷的寒意。
糟糕的天气意味着更糟糕的交通。
她匆忙撑开伞，冲进雨幕，快步走向停车场。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鞋面和裤脚，冰凉黏腻。坐进车里，启动引擎，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摆动，却依旧难以完全看清前方模糊的道路。
城市的交通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陷入了半瘫痪状态。车流在拥堵的街道上缓慢蠕动，刺耳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夹杂着雨点敲击车顶的嘈杂声响，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在灼烧她的耐心。
她频繁地看着时间，两点三十五分，两点五十分。
她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握着方向盘的骨节微微泛白。她尝试拨打季廷的电话，但始终无人接听。无法联系上的不确定感，让焦灼成倍放大。
与此同时，“锋芒”击剑俱乐部内。
明亮的灯光下，两条修长敏捷的身影正在剑道上激烈交锋。金属剑身碰撞发出清脆急促的“锵锵”声。
季廷戴着护面，看不清表情，但他的动作却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急躁和心不在焉。几次进攻都显得有些草率，失去了往日的精准和冷静，反而被对手抓住了破绽，连连得分。
他的视线，控制不住地看向观众席预留出来的位置。
那里，是空的。
冰冷的金属座椅，在周围满座观众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没来。
这个认知像一块不断扩大的阴霾，笼罩在他的心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沉闷的钝痛。手中的剑也变得沉重起来，每一次格挡和刺击都是在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耐心和专注。
对手显然察觉到了他的状态不佳，攻势愈发凌厉。一剑迅疾地刺来，季廷回防慢了一拍，剑尖精准地点中了他的有效部位。
裁判器亮起得分灯。
对手隔着护面，朝他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季廷猛地深吸一口气，心头烦躁和失落在翻涌，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个空荡荡的座位。
场内的喝彩声、裁判的哨声，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雨还在下，堵车长龙依旧望不到头。
江瑶月看着前方纹丝不动的车流，又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三点二十。她知道，比赛已经开始了，甚至可能快要结束了。
不安和愧疚，混着车厢外冰冷的雨气，慢慢渗透进来。
而场馆内，季廷再一次因为分心，被对手轻松得分。他垂下握剑的手，站在原地，护面下的眼神，一点点沉入冰冷的暗潮。
她答应了的。
却失约了。
当时间走向三点二十五分，前方的车流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江瑶月几乎是踩着油门，在湿滑的道路上尽可能快地驶向“锋芒”俱乐部。
雨势未减，她顾不上去后备箱拿伞，将车随意停在路边，便推开车门冲进了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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