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周文晖正在村尾郑老师的家中打盹。

昨夜，郑老师家的三间瓦房塌了一间，令人扼腕的是，塌的那间是他平时用来办公的临时书房。

这一塌，别的倒不要紧，但简陋木书架上摆放的书籍全都遭了殃，乱七八糟地浸在泥水里。

最底下的已经泡成了纸砖。

周文晖和郑老师忙活了一宿，才把大部分湿透的书搬运到卧房里。

最后，周文晖实在是体力不支，这才靠着床休息了会。

天光穿透窗户落在他脸上，他骤然惊醒，惊喜万分，“雨停了？”

他因为疲惫而黯淡涣散的双目，忽然恢复了往日的明亮与锐利。

郑老师正在一本本晾晒湿透的书本。

他每一个动作都非常小心翼翼，生怕因为自己的操作不当而损毁了本可以拯救的书籍。

听到声音，郑老师下意识抬头看向窗户，“还真停了。”

说话时他依旧一脸的麻木，并没有太大的喜意。

周文晖安慰他：“等天晴就好了。”书更容易干透。

郑老师闻言，压抑了许久的负面情绪倏地爆发，他哑着嗓道：“不会再有晴天了，不会再有了。”

他头颅低垂，眼泪重重地砸在湿透了的《农用机械》上。

周文晖秒懂了他的一语双关。

自十年前高考被废除后，学校的教学内容立刻就转向了政治宣传和劳动实践，像物理、数学这类文化课，无情地被现实弱化到了边缘。

这代表着，知识改变命运的时代已经过去。

低阶层的读书人成为了政策变动的主要受害者之一。

他是，郑老师也是。

两人唯一的区别是年龄。

这意味着郑老师受到政策伤害的时间更为漫长。

所以此刻，他才会这么崩溃。

周文晖思忖片刻，如实告知了他高考即将恢复的好消息。

他道：“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最后几天。”

郑老师猛地抬起头，涕泗横流的脸上满是惊喜交加，颇为滑稽，他怔了好一会儿，攥着手指问：“真的？”

周文晖点头，旋即告别，“雨停了，我也该走了。”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三天里他也没闲着，认真细致地盘算了他和江秋现阶段的规划。

郑老师恍惚不已，等回过神来，哪还有周文晖的影子。

他反复呢喃着：“谢谢，谢谢。”

周文晖离开村尾，大步流星地向老赵头家中走去，途中还偶遇了赵永祥。

虽说赵永祥形象极其狼狈，但眉眼里却是神采奕奕的，身板挺得笔直，他叫住周文晖，直白地表达了感激，“我刚从公社回来。”

他兴奋极了：“周边几个大队，除了咱们这儿，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伤亡。主任夸赞我有未雨绸缪、临危不惧的精神。”

今天绝对是他人生中最高光的一天！！！

等死后一定要刻在墓碑上。

周文晖看着他红光满面的模样，上道地恭维了几句。

说话间，赵永祥热情邀请道，“中午来我家吃个午饭吧，让你婶儿给你露一手，她做的红烧肉一绝。”

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当个大队长（村长）就到头了，现如今沾了周小兄弟的光，没准活动一下还能向上升一级。

思及此，赵永祥笑得更热络了。

周文晖笑着表示还要回家照顾媳妇儿。

赵永祥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他风风火火地往家赶，“在平安家等我昂，我马上就来。”

周文晖还没来得及回答，人就跑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又历经了两天的暴雨，老赵头家更显狼藉，此刻家中更是空无一人，周文晖轻车熟路避开障碍物，不厌其烦地再检查了一遍书籍有无损失。

最后，他的心终于踏实了，嘴角随即扬出了安心的笑容。

这场天灾，终究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就在周文晖准备离开时，赵平安气喘吁吁地出现：“村长交代了，让我一定看好你，不能让你跑了。”

周文晖：？

两人驴头不对马嘴地掰扯了好一会儿，赵永祥终于赶来了，他的手里提着两只鸡、两只鸭，都是处理干净的。

周文晖下意识就想拒绝。

可话还没说出口呢，就被赵永祥堵住，“知道你媳妇儿堵奶呢，你别给她吃不就完了。这点东西，家里人随便分分都还不够的。”

“拿着。”

周文晖最终还是收下了。

他手里头沉甸甸的，心里头胀胀的，“谢谢。”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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