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层不穷的记忆

翌日，小花是在满室澄澈的晨光里醒转的。

她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身侧早已空了，冰冰凉凉，一点余温都没有。

她微微诧异。

她的皇帝哥哥呢？

迷迷糊糊间，昨夜的记忆片段便猛地撞进脑海——尤其是自己那奋起一脚，以及随后那声沉重的闷响。

啊！

小花激灵一下猛地坐起身子，彻底清醒了。

她……好像把皇帝给踹下去了？

小花四下看了看，不见皇帝踪影。

他该不会……是被她踹出火气，一声不响走了吧？

那也太小心眼儿了。

若不是昨晚他在温泉把她欺负得太厉害，她也不至于那么……不配合。

她当时是真的太累了，浑身骨头缝都透着酸软，只想睡觉，哪还有力气应付他那没完没了的兴致。

现在想想，那一脚踹得……似乎、好像、也许，是重了点？

小花匆匆系好衣带，甚至来不及仔细拢一拢睡得有些蓬乱的头发，

推开雕花木门，带着山顶清冽草木气息的晨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她最后一点残存的睡意。

外面亦是空无一人，小花心中一颤，不会真把她一个人扔山顶了吧。

她顾不得其他，沿着回廊就向前跑去。

回廊并不长，不过十几步，便是一个向右的急转。

她猝不及防地转过那个拐角——

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那是一方宽敞的庭院，薄雾如轻纱般尚未完全散去，庭院一角，几株高大的白色异木棉开得正盛，团团簇簇，如云似雪。

而就在那“云雪”之下，一道挺拔如松的玄色身影，正手持长剑，腾挪起落。

是皇帝。

小花停下脚步，乌瞳瞬间亮起。

就说皇帝哥哥没那么小心眼儿。

他今日未着龙袍，只一身简便的玄色劲装，墨发高束，露出清晰的下颌线条。

好看极了。

晨曦的金光穿过雾气与花枝，在他肩头、发梢跳跃，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话说她昨晚是怎么一脚踢开那样一个爬床的皇帝哥哥的呢？

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小花对自己昨夜不知好歹的行为表示极度后悔。

眼下，心头那点慌乱与不确定，也被这宁静平和的画面熨帖得妥妥当当。

他没走，没有因她昨晚的“大逆不道”动怒离去，反而在这晨光熹微中，练着剑，等着她醒来。

一股暖意悄悄漫上心尖，带着难以言喻的安宁。

山顶的空气沁人心脾，夹杂着泥土与花的清香，没有宫里的污浊，这样的清晨，静谧、美好，让人心生感激。

小花的唇角不自觉地弯起，她轻轻抬脚，正朝他身边走去。

恰在此时，一阵山风拂过，卷动了满树的异木棉花。洁白的花瓣纷纷扬扬，挣脱枝头，在薄雾中打着旋儿，无声地飘落，像是下了一场静谧的雪。

小花脚步一顿，瞬间头脑猛地发胀。

她不觉得眯了眼眸，眼前的景象倏然扭曲、变幻。

同样是练剑的身影，背景却变成了一片茫茫雪景。

鹅毛般的雪花簌簌落下，覆盖了无边的旷野，也落满了那人的肩头。

他手中的剑光比雪更冷，只见那身形快如鬼魅，骤然回身，剑尖挟着凛冽寒光，直直朝她刺来！

速度太快，快到她几乎能感受到那剑气割裂空气的锐响，直逼咽喉！

电光石火间，她感受着自己的身子灵巧的闪过那致命一击的轨迹，同时，手腕飞快翻转反向疾刺！

那人虽然闪身，但她出剑的角度刁钻，

“嗤”的一声轻响，剑锋擦过那人脸颊，血珠瞬间渗了出来。

画面陡然清晰，雪花飘散开来，露出一张英气凛然的脸——晟王！

南宫栩抬手擦去颧骨的血，非但没有惊怒，反而勾起嘴角，冲她露出满意的笑。

小花瞳孔微缩，僵在原地，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

那些画面过去清晰、真实。

是梦？是幻觉？还是……又是那些被深深掩埋的记忆碎片？

“怎么了？还没睡醒？”

南宫凛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同时，那双温暖宽厚的手掌轻轻扶住了她微微发颤的肩膀。

这才将她从莫名的幻像中走出来。

她抬眸，眼前飘着的不是大雪，是白色木棉花瓣，而立在她眼前之人也不是晟王，而是皇帝。

他收剑而立、正眉头微蹙俯身看着她。

小花猛地回神，心脏还在不受控制地怦怦狂跳，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她下意识地攥紧拳头，强迫自己将刚才那些画面压下。

皇帝昨日教她的那些她都还记得，只要她不害怕未知，未来就会朝自己想要的方向而去。

她就是她，她不是任何人，任何过往去，都无法左右现在的她。

也许那些记忆还会陆陆续续出现，但是她才不要惊慌失措，她要勇敢面对。

小花迅速收起脸上的表情。

再抬头时，已露出娇憨的容，好像刚才的失态只是晨起的一点迷糊。

“没事，”

她声音轻快，“就是有点饿啦。”

皇帝凝眸看了她片刻，那双深邃的眼中似有探究，但并未多问，只是顺着她的话道：

“孤带你下山去用早膳。”

御厨做得早膳是好吃，可是回到行宫，又会被一帮人围着，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要先想想。

恩爱也得收敛，更不能像现在，她想拉他的手拉起来便是，想亲他的脸亲就好了，

其实皇帝这个职业，看似在顶端，坐拥天下、俯瞰众生，实则最是身不由己、难得自在。

宫里宫外，无数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他的一言一行，半点行差踏错都能被无限放大。

便是那种关起门来的私密事，门外也总有太监守着，掐着时辰记录，生怕龙体亏空。

上次福成公公就私下找了小花，话里话外都劝她，凡事需有度，好生怜惜陛下的圣体龙元。

思及此处，小花摇摇头，她觉得方才起床，看到他在院子练剑的感觉就很恬静美好。

加之方才的那些令人不安的记忆片段，她想，若是可以，

她真希望皇帝哥哥可以和她逃到一个没有阴谋、没有争斗、没有晟王的地方躲起来。

放下所有，换得半生清闲，也好过置身险境偷生。

于是，小花指了指庭院另一侧：

“我刚才路过看了一眼，这里也有厨房，里头米面油盐、时蔬腊肉都有，很是齐全。何必折腾下山呢？不如……我们自己做吧？”

她说着，眼睛亮晶晶地望向他，带着点跃跃欲试的期待，

“就当是……体验一下寻常百姓家的情晨？”

皇帝闻言，身形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目光从小花写满兴味的脸上，缓缓移向那间厨房。

晨光落在他俊美无俦的侧脸上，那向来从容睥睨、仿佛无所不能的帝王，此刻眉宇间竟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凝滞。

他静了静，薄唇微动，吐出五字。

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如临大敌的慎重，和被触到短板的微妙尴尬。

“……孤，不善庖厨。”

他此生唯一一次进厨房，是给他的小宫女做那所谓的“生日蛋糕”。

小花瞪个大眼睛，摇着皇帝胳膊，冲他眨了眨。

“陛下莫不是忘了？我会做饭啊！！”

皇帝闻言顿时感觉乌云压顶！！！

他不是忘了！

他是害怕想起啊！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开始走马灯：

那盘黑如焦炭、硬可碎石的“玉带糕”；那碗色泽诡异、散发着苦味“山药羹”；还有那回她兴冲冲端来的“芙蓉酥”，他咬下去时听见了牙齿发出的悲鸣……

最可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他的小宫女又要给他做“好吃的”了。

皇帝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唇角牵起一个堪称“帝王生涯最完美伪装”的微笑，字字斟酌：

“对……对啊，孤至今……记忆犹新。”

小花扑哧笑出声，指尖戳了戳他绷紧的臂肌：

“瞧你，馋得都结巴啦！”

南宫凛：“……”

上回福成公公喂他的那养胃丸，不知有没有带来行宫。

现在传暗卫快马加鞭去太医署再取两瓶……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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