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这念头实在混账得不讲道理。

孩子还那样小,柔软得不堪一击,在这深宫之中,若无母亲时刻看顾,的确易生变故。

他只是…只是控制不住那汹涌而出的失落与嫉妒,恨不得将心爱之人时时刻刻锁在自己身边,她的目光、她的心神,合该只属于他一人才对。

这种强烈的占有欲与他理智上的理解疯狂撕扯,让他周身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正烦躁间,銮驾前方忽然闯入一个窈窕身影,“陛下!”

宁馥雅盈盈拜倒在驾前,她这身水碧色烟罗纱裙,衬得肌肤胜雪,云鬓微松,斜插一支碧玉簪,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

她目光灼灼地望向銮驾上俊美无俦却面带郁色的帝王,声音甜得能沁出蜜来:

“陛下可是要回养心殿处理政务?嫔妾近日习得一手好茶艺,亦临摹了不少名家字帖,最是能静心凝神。臣妾愿随驾侍奉,为陛下红袖添香,研磨铺纸,也好稍解陛下疲乏。”

她的话语姿态,无一处不暗示着邀宠与陪伴,在这帝王正觉“空虚寂寞”的当口,显得尤为诱人。

然而,焱渊只是淡漠地垂眸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冰冷锐利,不含丝毫情绪。

“朕记得贬你时说过什么?”

“陛下说...说臣妾心思不正...”宁馥雅颤着声去抓銮驾垂缨,“可臣妾改过了,真的...”

“那便改得彻底些!”

宁馥雅:???

焱渊:“去做一些喜欢的事,不必把心思耗在朕身上。”

回到养心殿,帝王烦躁地踢开堆积如山的奏折。

西南军报与漕运案卷散落满地——这些棘手政务需要边看,边与重臣商议,才将他牢牢绑在这金笼里。

不然他早就如从前那般把奏折搬到瑶华宫,和姜苡柔耳鬓厮磨了。

中正殿内,太后颤抖着抚摸密信上熟悉的字迹:“乾儿真的还活着...李嬷嬷你看,这'母后安康'的捺笔,还是哀家手把手教的!”

老泪滴在信纸血渍上,攥紧信纸:“皇帝剿了哀家两万兵马!好在乾儿找到了另外一万兵马,又集结了四万,悄悄掩护,只要控制了皇宫和京城,就能一举夺得皇位。”

李嬷嬷阴恻恻递上参茶:“娘娘说得不错,六殿下既已联系旧部,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如...”

她压低声音,“明日邀陛下来探病?老奴新得了南疆的魂死散......”

太后猛地打翻茶盏:“你要哀家毒杀亲儿?”

“不是毒杀!”李嬷嬷拾起碎片,“只是让陛下'病'些时日。待六殿下携兵力归来,您就是摄政太后!至于那两个奶娃娃尚在襁褓,又有何惧?”

窗外惊雷炸响,映出太后惨白的脸:“兄长的信还没来,不知赵家意下如何...”

“赵家已被陛下断了盐铁贸易!其他土司见风使舵,若等丰收大典后,西南被陛下彻底收复,六殿下可就再难行事了...”

太后想起小儿子变成丧家之犬的惨状,横下心来,“备药!明日就说哀家病重!”

入夜,长公主府。

密室内,红菱悄步趋前:“殿下,太后已称病卧床。”

嘉敬唇角泛起冷意,“母后终究是老了,竟真信了乾弟还在人世。”

她取出暗格中的青玉药瓶,“将这魂死散交给李嬷嬷,许她事成后,其侄可任苏黄商会的会长。”

红菱接过药瓶,犹豫片刻道:“殿下,既然太后甘为前驱,何不假戏真做?待陛下真的昏睡,您以长公主之尊监国,岂不胜过徐徐图之?”

说罢慌忙跪地:“奴婢失言!”

嘉敬扶起她:“你可知我朝祖制?陛下若有不测,当由首辅、六部尚书及都督府众臣共组辅政大臣会议,拥立嫡长子继位。两位皇子有嫡母和亲母双重护卫。到时候,皇后掌宫闱,太皇太后镇后宫,哪有本宫这个长公主监国的份儿?”

“京畿三大营的兵符陛下亲自执掌,京营统帅——柳将军掌北营,苏湛控南营,西营统领是陛下从北狄带回的死士——皆陛下亲手提拔。”

转身时目光锐利,“如此时机不成熟之时,本宫妄动,便是给了他们清君侧的口实。”

嘉敬轻抚先帝所赐玉珏:“本宫要先取回职务权柄,继续在朝堂中培植势力...”

红菱恍然:“所以您真要救驾?”

“不仅要救,还要救得刻骨铭心。”嘉敬目露精光,“让陛下欠下救命之恩,让朝臣见证本宫的忠勇...”

唇角微扬:“告诉李嬷嬷,最好将药下在安神香内...佛堂空旷,药效发散慢,最易'察觉'。”

翌日正午过后,养心殿内。

全公公悄步近前:“陛下,慈宁宫急报...太后娘娘突发心悸,呕了血,想见您一面。”

帝王笔下未停,直至批完几份折子,才淡淡道:“太医诊过了?”

“院正说是郁结攻心,”全公公声音更低,“提及...提及丧子之痛。”

朱笔在万民册上洇开墨团,焱渊想起八岁那年他发烧到抽搐,母后却在给鸿乾唱摇篮曲。

不知过了多久,帝王起身,“摆驾中正殿。”

中正殿药气扑鼻,太后瘫在锦褥间脸色青灰。

见帝王进来,她挣扎着抓住龙袍袖角:“皇帝...哀家昨夜梦见乾儿浑身是血...”

焱渊任她抓着,目光却落在榻边小几——那上面供着鸿乾幼时的虎头鞋。

“母后梦魇了。”他抽回袖子。

李嬷嬷奉上汤药时,焱渊接过药碗,他舀起一勺轻轻吹凉:“母后可记得十二岁那年,朕猎的白狐?”

太后眼神闪烁:“怎突然提这个?”

“那狐皮,您后来赏给了六弟奶娘。”他递过药勺。

太后嘶声道:“你至今还计较这些?”

“儿臣不敢。”焱渊慢条斯理,“就像母后从不计较......六弟推朕落水那日,您只关心他吓着了没有。”

帝王勾唇冷笑,“您可知查抄晋王府,找到了什么?六弟日记里写:母后说兄长是挡路的石头。”

太后打了一个寒颤,她从不曾记得这些......却被儿子全都记在了心里!

殿内香炉里的香从一点点燃起到徐徐飘出,李嬷嬷悄然缩到了墙角。

瑶华宫内,姜苡柔忽然下了贵妃塌。

语嫣急忙上前:“娘娘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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