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新戏闹长安
枯泽沉默了许久,喉结动了动,才吐出两个字:“保重。”
戴先生朗声大笑起来,笑声撞在囚室的石壁上,嗡嗡作响:“我哪里用得着保重?该保重的是你们才对。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枯泽转身往外走,脚步刚迈过门槛又顿住,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转头:“那五险一金,到底是什么?”
戴先生随口解释了几句,末了补充道:“不过是些养老保命的福利,许舟那小子狮子大开口胡诌的。”
“为何我们没有?”
枯泽追问,语气里竟带着几分认真。
“?”
戴先生脸上的笑容倏地僵住,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握着栏杆的手指都用力到发白——合着说了半天,这木头疙瘩就揪住这点不放?
枯泽像是察觉到气氛不对,轻咳两声转身快步离去,玄色衣摆扫过石阶,带起一阵微风。
戴先生站在铁栏内,望着那道背影在甬道里渐渐缩小,宫灯的光晕在他身后层层叠叠,像戏台落幕时缓缓垂下的幕布。
他忽然想起年轻时看过的戏文,名角儿在台上唱得声嘶力竭,谢幕时总要对着满堂喝彩深深鞠躬,而他此刻,就像那唱完了整场戏的老生,卸下油彩,褪去蟒袍,终于能在后台喘口气。
台下的锣鼓还在响,新的角色已踩着台步登场,那些惊心动魄的唱段、机关算尽的桥段,都成了别人的故事。
他这出戏唱完了,虽未听见满堂彩,却也算落得个干净。
铁门轰隆隆关上的声响顺着漫长的甬道传来,像极了戏散时最后一声沉重的梆子。
戴先生平静地转过身,坐回孤灯之下,拾起那本摊开的书卷。
袍卸台空后,犹听新戏闹长安。
……
午门,端门,承天门。
直到穿过太庙和社稷坛,出了承天门,才算是真的出了宫城。
没了黑龙卫与羽林军的凝视,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许舟牵着风云,汀兰亦步亦趋跟在一旁,苏儒朔和苏玄嗣走在前方,一路无话,气氛透着几分凝重。
许舟打量着苏玄嗣,这位苏家的嫡长子,倒是一点架子都没有,眉眼间有苏儒朔和林疏雨的影子,和苏玄正倒是两个风格的,更加沉稳的样子。
夜幕下,四人沿着宽阔的长安街往西走。月光铺在青石板上,亮得能照见人影,许舟望着空荡荡的街道,才发现京城远没有想象中繁华,既没有摩肩接踵的人流,也不见灯火通明的盛景。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开了口:“岳父大人,许舟之前留下书信返回高平,并非是贪图那官身和太子的回报。只是太子那里有我急需的东西,所以才……”
有些事,终究说清楚才安心。
苏儒朔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他一眼,语气缓和了些:“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只是高平那般凶险,你当时若是说了,我自然有办法找人帮你,何苦自己去涉险。”
许舟笑了笑,没再多说。
苏玄嗣见状赶紧凑过来打圆场:“妹夫也是为了办事嘛,换作是我,说不定也得这么干。再说了,这不平安回来了嘛,还得了陛下赏赐,是好事!”
“说起来,不是说京城多繁华吗?怎么这般冷清?”
汀兰回头望了眼身后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安街,忍不住嘀咕。
苏玄嗣笑着解释:“想瞧热闹得去东城,八大胡同和大栅栏那边,夜里都不歇着的。咱们这西城住的都是官贵老爷,规矩大,谁敢在这儿大呼小叫的热闹?”
汀兰歪着头想了想:“那还是东城住着舒服些,在这儿走路都得提着心,万一不小心冲撞了贵人可怎么办?”
苏玄嗣连忙摆手:“那可不成!老话都说‘宁要西城一张床,不要东城一间房’,谁会放着西城的住处跑去东城啊?那边什么人都有 —— 戏子、扒手、打手、流氓、骗子,全是下九流,乱得很。”
苏儒朔这时开口道:“你家公子以后若是当了大官,可以去棋盘街置个宅子,离午门最近,上早朝方便,好多部堂老爷都在那儿租了宅子。若是能入阁,那就得住在府右街或者宣武门大街了。”
许舟好奇道:“住个宅子还分得这么清楚?”
苏玄嗣接话道:“可不嘛!咱们苏家和江家、荀家都在府右街,张家、许家、柳家在宣武门大街。宣武门大街住的都是南边来的官员,讲究风雅,天天办文会、吟诗作对。他们瞧不上府右街,说咱们这儿死气沉沉;府右街也瞧不上他们,说他们一身酸腐气,太轻浮。”
许舟摸了摸风云的背脊鬃毛,笑道:“岳父大人,我怕是当不了大官的,说不定哪天真得搬去东城住。”
汀兰顿时瞪大眼睛:“怎么会!公子这么厉害,早晚是要当大官的!”
苏儒朔斜睨了许舟一眼,哼了一声:“当不了大官难道就要被我扫地出门?苏家还不缺你这一口饭吃。”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舟连忙摆手,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当大官哪有那么容易……方才我跟柳大人聊起今日朝议里的输赢,他说的那些弯弯绕绕,听得我一头雾水。这上京就像个深不见底的泥潭,每一步都藏着算计,我打心眼儿里生出些敬畏。想来我这种人,也就配当个冲锋陷阵的小卒子,执棋那活儿,实在干不了。”
汀兰眨着大眼睛凑过来,满脸好奇:“什么赢家输家的?那谁是赢家啊?”
许舟望着远处宫墙的剪影,缓缓道:“荀家、许家、张家、苏家,还有陛下,连陈矩都算,今天这局里,他们都是赢家。”
“那谁是输家?”
汀兰追问,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是在认真盘算着什么。
许舟沉默了很久,久到长安街的夜风都吹凉了衣襟,才低声吐出一句:“高平的百姓,才是今天最大的输家。”
话落时,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可每个字砸在心里,都沉甸甸的发疼。
苏儒朔转过身,月光在他脸上刻出几分深沉,他望着许舟,语气算不上严厉,却带着些许郑重:“我知道你心里有数,但有些事,不是凭一腔热血就能说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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