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谁在敲门

裴闻声陷在沙发里，半梦半醒间，被两声沉闷的敲门声惊醒。

“……？”

门外似乎有人说话，声音模糊，像隔着一层水膜。他头痛欲裂，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进！”一个很近的声音替他喊道，尖锐地划破了寂静。

他猛地一挣，从混沌中脱离，缓缓睁开了眼。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如同信号不良的老旧影片，噪点闪烁，景物才艰难地聚焦。

窗外是浓稠的夜色，面前巨大的红木办公桌上文件散落，头顶奢华吊灯洒下暖光，为房间镀上一层虚幻的金箔。

一个身着黑色、类似修道院长袍制服的人正躬身立在他身旁，此刻直起腰，转向房间另一侧，恭敬地唤道：“周先生。”

裴闻声循声望去，办公桌对面，靠近门口的位置，坐着个两鬓微霜的男人，面庞光洁，眼神锐利。

黑袍人低声汇报，说新捕获的一批异象刚刚送来，其中有一只异常珍贵罕见。

“您要去亲自看看吗？”

他的视线掠过黑袍人，看向对面的男人，“安排在明天，我和周先生难得一见，还有事情要谈。”

黑袍人却说，那只特殊的异象凌晨就要被转运。

“送去哪里？”

“具体还没有确定。”黑袍人抬起头，语气平板，“这是长老会的意思。”

指尖的钢笔微微一滞。话已至此，对面的周先生适时地站起身，笑容得体，“既然您还有事，我们之后再约时间聊。”

裴闻声浑噩地点了点头。

他跟着黑袍人走出房间。门外是熟悉的临窗长廊，没走几步，一个矮小的黑影猛地从走廊另一端冲过来，快得像颗炮弹。裴闻声下意识侧身，伸手擒住了一条细瘦的胳膊，将那人拎开。

那是个只到他大腿高度的孩子，一头苍白头发，衬得那双幽绿的眸子大得惊人。孩子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他，浑身散发着非人的诡异感，像个被抽离了灵魂的精致人偶。

一个女人急促地追来，停在几步外，连声道歉：“对不起！院长，实在对不起！是我没看住他，冲撞您了，我这就带他走！”

裴闻声像是飘在云端的幽灵，抽离地注视眼前的一切，只下意识觉得这个孩子有些眼熟。可他昏沉的大脑如同锈死的齿轮，刚艰难地转动一下，就彻底卡住了。

穿过七拐八绕的通道，黑袍人引领他停在一扇沉重的金属密码门前。门后是一扇刻着密密麻麻无法辨别字符的木门，走进第二扇门后，他终于看清了屋内的场景。

数条粗壮的黑铁链从天顶垂落，将一个人形物体死死束缚，悬吊在半空。

那人衣衫褴褛，浑身血污，脖颈上紧扣着抑制环，长发凌乱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脸，毫无声息。

黑袍人抬手示意，屋内其他人员立刻低头鱼贯而出。当房间只剩他们，黑袍人才肃然开口：

“如您所见，这是一只人形异象，目前所知异象里最高等级的存在。两个月前在昆仑山脚首现踪迹，我们折损了不少人手，直到几位长老亲自出手，才将它制服。”

“最特别的是，”黑袍人拿起旁边托盘上的长柄火钳，挑开那“异象”手臂上破碎的布料，露出底下光洁如新、毫无伤痕的皮肤，“至今无法逼出它的原形。它拥有极强的愈合能力，任何创伤，短则数秒，长不过数分钟，都会恢复如初。我们目前只能暂时削弱它，却无法真正将它杀死。”

黑袍人声音里压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敬畏：“长老们大胆推测，这只异象，可能拥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能力——”

“不死之身！”

裴闻声缓慢地眨了下眼，听到自己用毫无波澜的声调回应：“是吗。”

那人眼底透露着压抑的狂热：“拥有不死之身的异象，它的年龄、恢复力的极限、基因隐藏的秘密……这将是通往未来的钥匙！长老会对它极为重视，信息并未对研究院公开。几小时后，它将被秘密送往山庄，由长老会亲自接手研究。”

他漫不经心地说：“既然他们已经有决断了，让我来看什么？”

黑袍人深深躬下身，将托盘举过头顶，上面躺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这将是一项造福全人类的伟业。长老会恳请您，赐下这具有历史意义的第一刀。”

他盯着托盘，良久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你们真是有意思，专门拉我来捅头一刀，要不要给你们搞个开光仪式？”

黑袍人姿态不变，毕恭毕敬：“这是长老会的意思。”

悬吊的异象似乎失去了意识，凌乱的长发垂落，指尖一动不动。他盯着它指缝间暗沉的血迹，冷淡道：“按规程办就好，这种事，以后也不用来问我。”

“这是长老会的意思。”黑袍人固执地重复。

“……”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几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极轻地笑了一声。

他拿起托盘上的手术刀，慢条斯理地用一旁的无菌布擦拭刀锋，接着，手腕一抖，刀尖如电，猛地向前刺去——

“呃——！”

原本死寂的异象猛地剧颤，头颅猝然扬起，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嘶鸣！

裴闻声瞳孔骤缩。

刀锋没入对方胸口，那张扬起的脸虽然瘦削灰败，沾满污秽，但那双猛然睁开的眼睛里迸射出的尖锐、愤怒的目光，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了他的脑髓，直刺入这具浑噩躯体深处的浑噩神魂！

裴闻声几乎在瞬间寒毛倒立，脑中雾霾尽散，瞬间清醒了过来。

多少年的陪伴，相识，即使长时间不见，他也绝不可能认错！

那人……那人是！！！

孔逸！孔逸怎么会在这里？这人怎么会是孔逸？！！！

耳边是那声惊喜、荒谬的赞叹，让这一切显得更加荒诞：

“多谢姬院长！”

轰隆——！

惊雷炸响！

裴闻声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从沙发上一弹而起！

眼前是闪烁着蓝色雪花的电视屏幕，黑堡与外界隔绝，娱乐时间结束，信号断开。窗外雨点噼啪敲打着玻璃，桌上还摆着吃剩的晚餐。

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他心有余悸，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紧接着——

叩。叩。

门外传来两下清晰的敲门声。

“裴先生。”

来人敲过门后，不等回应便径自推开。一身监察会的黑色制服笔挺，来者看着神色惊疑未定的裴闻声，公事公办地开口：

“有人要见你，请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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