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落地

“砰！”

程立的双脚率先接触到了仓库的波浪形铁皮屋顶，发出了一声闷响。

他一个漂亮的翻滚，卸去了大部分的冲击力，稳稳地站住了脚跟。

紧接着，沈知言也落了下来。

他的落地姿势就狼狈多了，整个人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铁皮上，震得他龇牙咧嘴。

巨大的降落伞铺在屋顶上，像一朵凋谢的墨绿色花朵。

程立没有丝毫停顿，立刻上前，熟练地解开伞包，开始将巨大的伞布和伞绳飞快地收拢、折叠。

“快，把东西收起来，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他催促道。

沈知言忍着屁股的疼痛爬起来，学着程立的样子，开始收拾自己的降落伞。

冰冷的夜风吹过空旷的屋顶，带着海港特有的咸湿气味。

远处，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警笛声由远及近，又呼啸着远去，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一场因他们而起的骚乱。

而他们，作为风暴的中心，却只能像两只过街老鼠一样，躲藏在这片工业区的阴影里。

“好了。”

程立很快将两个巨大的伞包重新打包好，他拎着两个包，走到仓库屋顶的边缘，向下望了望。

这是一个巨大的物流仓库，下面是一条漆黑的巷子，堆满了各种废弃的集装箱和垃圾桶。

“从这里下去。”

程立指了指旁边的一根消防水管，“我们得在天亮之前，彻底从这里消失。”

沈知言看着那根锈迹斑斑、垂直向下的水管，又看了看至少有五层楼的高度，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我操……我们这是拍《碟中谍》吗？”

程立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总比被人当成《恐怖分子》要好。走吧，沈大军师，别告诉我你恐高。”

说完，他将一个伞包背在自己身上，另一个扔给沈知言，然后双手抓住水管，没有丝毫犹豫地，滑了下去。

他的动作轻盈而迅速，在金属管道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几秒钟后，就传来一声轻微的落地声。

沈知言在屋顶上骂了一句，也只能认命地背好伞包，学着程立的样子，哆哆嗦嗦地抓住了那根冰冷的水管。

当他双脚终于接触到坚实的地面时，腿肚子还在不住地打颤。

程立已经将两个伞包塞进了一个巨大的工业垃圾桶里，又从旁边拖过来一些废弃的纸箱和破布盖在上面。

“好了，走。”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身就要没入黑暗中。

“等等！”

沈知言叫住了他，“我们……去哪？”

是啊，去哪？

他们现在身无分文，没有任何身份证明，手机也不敢开机。

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他们就像两只无头苍蝇。

程立停下脚步，在黑暗中，他回头看了一眼坠机方向那片还未完全熄灭的火光。

“先找个地方，弄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说道，“新闻，网络……我们需要知道外界现在是怎么报道这件事的。叶家有什么动静，警方公布了什么信息。”

“去网吧？”

沈知言下意识地问。

“找死吗？”

程立反问，“现在所有的网吧都实名制，我们一刷身份证，不出十分钟，叶家和警察就都会找上门来。”

“那怎么办？”

程立沉吟了片刻，似乎在脑中快速构建着行动地图。

“跟我来。”

他说道，“我知道一个地方，绝对安全，而且能搞到我们需要的一切。”

说完，他便不再解释，迈开步子，沿着漆黑的巷子向前走去。

沈知言只能快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像两个幽灵，穿梭在港口工业区迷宫般的小巷里。

周围是高大的仓库和冰冷的集装箱，偶尔有野猫从垃圾堆里窜过，发出凄厉的叫声。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腐烂海水的混合气味。

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程立在一栋看起来已经废弃了很久的旧式办公楼前停下了脚步。

这栋楼只有三层高，墙皮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窗户上的玻璃碎了大半，黑洞洞的，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

“就这？”

沈知言看着眼前这栋鬼屋一样的建筑，满脸怀疑，“你确定这里能搞到我们需要的东西？而不是搞到一堆破伤风杆菌？”

“有时候，越是像鬼屋的地方，才越安全。”

程立没有理会他的吐槽，径直走到紧锁的铁门前。

那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锈迹斑斑的U型锁。

他左右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然后从地上捡起两根被丢弃的、粗细不同的铁丝。

他将其中一根较粗的铁丝插进锁孔，充当别子，轻轻用力，给锁芯一个旋转的力道。

然后，他将另一根较细的铁丝伸了进去，闭上眼睛，耳朵贴近锁孔，手指轻微地捻动着。

沈知言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只听见“咔哒、咔哒”

几声轻微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声响。

不到三十秒。

“咔”的一声。

那把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大锁，开了。

程立随手将铁丝扔掉，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走了进去。

沈知言跟在后面，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次又一次地刷新。

“你……你特嘛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技能？”

他忍不住问道，“开锁？你连这个都会？”

“以前跟一个老朋友学过一点皮毛，用来防身。”

程立的回答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一项和系鞋带差不多的普通技能。

沈知言已经懒得吐槽了。

他觉得，就算现在程立告诉他自己会开飞机，他可能都不会太惊讶。

楼道里漆黑一片，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霉味。

程立似乎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他根本不需要照明，径直走上了二楼，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停下。

这扇门是木质的，上面同样挂着一把锁，不过是一把普通的挂锁。

程立故技重施，又是两根铁丝，又是不到半分钟。

“咔哒。”

锁开了。

推开门，一股更加浓郁的尘土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沈知言连连咳嗽。

程立摸索着在墙上按了一下。

“啪。”

房间中央，一盏孤零零的白炽灯泡亮了起来，发出昏黄的光。

这里似乎是一个小型的办公室。

房间不大，靠墙摆着两张破旧的办公桌和几个文件柜，上面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地上散落着一些废纸和文件，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冰箱和微波炉。

唯一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是靠窗那张桌子上摆放的一台电脑。

那是一台看起来配置相当不错的台式机，虽然也蒙着一层灰，但看得出，它被人精心维护过。

“这里是……”

沈知言环顾四周。

“我以前一个朋友的公司。”

程立走到窗边，拉上了那脏兮兮的窗帘，“他几年前就破产跑路了，但这个地方一直没处理，水电也忘了停。我偶尔会过来看看，顺便维护一下这台电脑。”

“所以，这里就成了你的一个秘密据点？”

沈知言明白了。

“可以这么说。”

程立走到电脑前，按下了开机键。

老旧的主机发出一阵嗡嗡的轰鸣声，屏幕亮了起来。

“现在，让我们看看，我们‘死’后，这个世界都发生了些什么。”

程立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了键盘上，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沈知言凑了过去，只见程立飞快地输入了一连串指令，绕过了操作系统的登录界面，直接进入了一个纯代码的后台。

他没有直接连接公共网络，而是通过一个复杂的代理服务器，层层跳转，将自己的IP地址伪装到了一个位于东欧的小国家。

做完这一切，他才打开了一个浏览器。

铺天盖地的新闻，瞬间占满了整个屏幕。

【突发！环美航空747客机失联，疑似在东海市坠毁！】

【现场直击：东海港口发生剧烈爆炸，疑似飞机坠落，伤亡不明！】

【环美航空公布失联客机乘客名单，程氏集团总裁程立在列！】

【商界巨星陨落？程氏集团股价开盘前紧急停牌！】

每一条新闻标题，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沈知言的心上。

他看到，新闻配图里，是那冲天的火光，是无数闪烁的警灯，是记者们那一张张震惊而严肃的脸。

他甚至看到了一张乘客名单的截图，程立的名字，赫然就在第一个。

而紧跟在程立名字后面的，就是他，沈知言。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他们已经死了。

程立面无表情地浏览着这些新闻，手指飞快地在鼠标上点击，像一个冷漠的局外人，在阅读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他点开了一个视频直播。

画面中，一个女记者正站在警戒线外，顶着巨大的风，对着镜头声嘶力竭地报道着：“……观众朋友们，我现在就在事发现场。大家可以看到，我身后就是坠机区域，已经被完全封锁。根据我们刚刚得到的最新消息，救援人员在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生命迹象……专家分析，由于飞机是在坠落前发生解体，并且伴随有剧烈爆炸，机上二百七十四名乘客及机组人员，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女记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值得一提的是，我国著名企业家、程氏集团的创始人程立先生，也在本次航班的乘客名单上。这无疑为我们国家的商界，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影……”

程立默默地关掉了视频。

“看来，效果还不错。”

他靠在椅背上，淡淡地说道，“叶家这一次，玩得很大。”

沈知“言”的嘴唇有些发干。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一直躲在这里？”

“躲？为什么要躲？”

程立转过椅子，看着他，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他们把我们变成了‘死人’，那我们就用死人的方式，跟他们玩。”

“死人的方式？”

“对。”

程立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冰冷而危险的光芒，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猛兽，正在收敛起自己所有的气息，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他们夺走了我们的一切，身份、地位、名誉……那我们就从他们最在意的地方，一样一样地，拿回来。”

他伸出手指，在满是灰尘的桌面上，缓缓地写下了几个字。

安吉·雷拉。

“现在，是时候让他们感受一下，从云端坠落，是什么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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