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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部分结束


这番话如一道突如其来的信号,将这对沉浸在各自思绪中的他们瞬间拉回现实。

两人的脸上同时浮现出一丝回忆的神色。

他们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原本讨论的话题,直到此刻才如梦初醒,重新回想起来。

“是,大人说得对。”黑衣贵妇连忙点头,又补充道:“阿洛兹默留着那个疯狂的梅斯特,可不仅仅因为他在解剖尸体方面的专长,更因为他是个毒药方面的专家。”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像是在梳理那些尘封的往事。

“阿洛兹默这个人,对被暗杀的恐惧远超常人,简直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所以,他总是把梅斯特带在身边,让他随时准备好各种解毒剂,以防不测。”

亚历山大得知那位学士对毒药也了如指掌时,指尖正捻着一枚磨损的银戒指,那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

他眼皮都未曾抬动半分,仿佛听到的不过是天气预告般寻常。

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奇事——凡是受雇于高级贵族的医生,多半都得练就这般本事。

就像王太后常挂在嘴边的那样,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里,谁不是提着心过日子?

毕竟谁也说不准,哪一口酒、哪一勺汤里,就藏着索命的玩意儿。

那些华丽的宴会厅里,水晶灯折射的光芒下,说不定就藏着比毒蛇更阴冷的算计。

西利玛正用银匙轻轻搅动着杯中的玫瑰露,琥珀色的液体在骨瓷杯里漾出细碎的涟漪。

她鬓角的珍珠耳坠随着动作微微晃动,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叹:“说起来,我至今都想不通,法扎帕夏究竟是怎么说动疯王,放那位学士离开的。”

她顿了顿,指尖划过冰凉的杯壁,指甲上的蔻丹红得像凝固的血。

“你是没瞧见当时的情形,他站在疯王身后垂手侍立,白大褂上还沾着药剂的酸气。我攥着裙角才勉强按捺住——真恨不得当场就给他灌上一盅好东西,看他还能不能那么气定神闲。”

那时西利玛的药箱还锁在密室深处,桃花心木的箱子上刻着繁复的藤蔓花纹,里面的琉璃瓶里装着半瓶提炼到极致的曼陀罗汁液,而解药的配方还只在羊皮纸上勾勒了半阙。

那些尚未研磨的草药在干燥的瓷罐里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催促她早些动手,可理智终究压过了冲动。

这些尚未就绪的细节,成了她按捺杀意的唯一缰绳,让她不得不耐着性子,看着那个碍眼的学士一步步走出王宫的拱门。

“可不是么,”伊纳亚夫人在一旁搭话,她刚用绣花帕子拭过唇角,金丝绣成的袖口随着手势轻轻晃动,露出皓腕上那只玛瑙手镯。

“我追问过法扎好几次,他却总像含着块石头似的不肯多说。每次提起这事,他就捻着自己花白的胡须笑,眼里的光藏得比地窖里的酒还深。”

她转向亚历山大时,耳坠上的蓝宝石随着动作轻颤,在烛火下投出细碎的蓝光。

“尸检是法扎帕夏的掘墓人动手的,那老头佝偻着背,手里的解剖刀却稳得像钉在桌上。全程都由那个疯子学士盯着,他说切哪里,掘墓人就落刀——那人从前也是行医的,在乡下给人剖过难产的母牛,手里的刀比屠夫还稳当。大人尽管放心,该查的地方,从咽喉到心脏,从胃囊到血管,一处都没漏过。”

先前那些盘根错节的背景,此刻像铺展的锦缎般衬得这番话愈发可信。

亚历山大指尖摩挲着下巴上刚冒出的胡茬,那触感扎得他有些心烦。

他喉结动了动却没出声,目光落在桌角那盏黄铜烛台上,跳动的火苗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没毒,也没伤口……”他低声重复着,眉头拧成个川字,这种全然摸不着头绪的感觉,像有只虫在衣领里爬,说不出的难受。

他甚至开始回想阿洛兹默生前的模样,那人总爱穿着猩红色的披风,笑起来眼角会堆起细密的纹路,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无声无息死去的人。

这可不是单纯的好奇。

自打知道有那种神出鬼没的毒药,他夜里总睡不安稳。

床幔外的风声会被他听成脚步声,杯里的清水总觉得浮着一层看不见的油。

他甚至会在半夜惊醒,摸黑去翻药箱,把那些瓶瓶罐罐都倒出来,对着月光仔细查看,生怕哪一瓶里就藏着索命的东西。

这份近乎偏执的警惕,此刻正像藤蔓似的缠得他心口发紧,连呼吸都带着股铁锈般的涩味。

“等等!”他忽然像被烫到似的直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他眼睛瞪得滚圆,瞳孔里映着烛火的光,像是突然被点燃的柴堆。

声音都劈了调,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没毒?那他们是怎么杀死阿洛兹默的?”

脑中的迷雾骤然散开,像是被狂风卷过的荒原。

他猛地一拍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可是女士们……你们当初能用毒药除掉疯王,连那么多卫兵和那位疯子学士的眼睛都能瞒过去……”

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

“米尔扎凭什么做不到?”

话音里的兴奋像火星子似的往外蹦,这在素来沉稳的亚历山大身上可是稀罕事。

他平日里总爱把情绪藏在那双深灰色的眼睛里,此刻却像个找到答案的孩童,眼角眉梢都透着股抑制不住的光亮。

一股轻快的暖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几乎要让他笑出声来,压在心头多日的巨石轰然落地,连空气都变得清甜起来。

他现在敢肯定了,米尔扎用的必定是跟伊纳亚夫人、西利玛她们当年一模一样的毒药——那种连尸检都查不出痕迹的玩意儿。

他甚至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米尔扎端着酒杯,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把那无色无味的液体混进阿洛兹默的酒里。

而阿洛兹默毫无察觉,或许还在说着什么玩笑话,举杯一饮而尽,浑然不知死神已经站在了身后。

这事儿细想起来,简直天衣无缝。

毕竟当初王太后用来刺杀疯王的毒药,就是法扎帕夏给的。

他还记得那段传闻,说那毒药装在翡翠瓶里,稠得像融化的月光,倒在酒里看不见影,闻不着味,只需指甲盖那么点儿,就能让心脏骤然停跳,跟断了弦的琴似的,连最后的挣扎都来不及有。

疯王死的时候,还保持着举杯的姿势,嘴角甚至带着笑,谁都以为他是乐极生悲,没人想到是那杯酒里藏着猫腻。

最妙的是,这东西来自一种早被认为绝了种的异域植物。

据说那植物长在马特拉克的悬崖上,叶子像翡翠,开的花是暗紫色的,要用银刀收割,还得在月圆之夜才能提炼。

天底下知道它存在的人本就寥寥无几,更别说能配出解药的了——简直是为悄无声息的谋杀量身定做的。

亚历山大甚至觉得,这毒药就该有这样的归宿,在阴谋诡计里发光发热,比烂在悬崖上强得多。

把这些碎片一拼凑,亚历山大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只是在见证一个早已写好的预言。

就像星象师说的那样,有些命运是绕不开的,该发生的总会发生。

他想起父亲当年用这毒药为大姐报了仇。

大姐死的时候才十六岁,被那个暴虐的领主欺辱后投了河,尸身捞上来时,手指还紧紧攥着块碎玉。

父亲当时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去了马特拉克,回来后没多久,那领主就在宴会上暴毙,跟疯王死时一模一样。

如今,轮到儿子用它来除掉情敌了。

阿洛兹默抢了他心爱的姑娘,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里,藏着对他的轻蔑和挑衅。

想到这里,亚历山大觉得血脉里的东西正在苏醒,像沉睡的猛兽睁开了眼。

亚历山大转身面对两位女士,胸膛起伏着,正要为自己这重大发现接受预期中的颔首与赞叹。

然而迎接他的并非想象中的认可,空气里只有凝固的沉默。

他看见伊纳亚夫人垂下了正在绞着丝帕的手,西利玛则停下了拨弄珍珠项链的指尖——她们望着他的眼神古怪极了,像是在看个打翻了墨水瓶还沾沾自喜的学童,困惑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纵容。

那目光分明在说:你怎么会犯这样浅显的错?

幸好开口的是伊纳亚夫人,而非王太后那淬了冰的语调。

她将鬓边滑落的一缕银发别回耳后,声音温和得像拂过湖面的风:“亚历山大,你忘了?那位疯医生在我们动手毒死阿洛兹莫之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叩着描金茶碟。

“事实上,我们正是先除掉了他,计划才能顺利进行。否则以他那双毒眼,恐怕早就看穿了我们的伎俩。”

“……啊啊啊……”亚历山大只觉得后脑勺像挨了一记重锤,嗡鸣震得他耳膜发烫。

血液猛地冲上脸颊,从耳根一路烧到脖颈,连耳坠都变得滚烫。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丝绸被绞出深深的褶皱。

“我是喝醉了吗?”他喃喃自语,声音发飘。

“这两件事……明明隔了快十年啊!”

记忆里的碎片像被狂风打乱的纸牌,疯医生临死前瞪圆的眼睛,阿洛兹莫饮下毒酒时微微蹙起的眉,这两幕竟被他糊里糊涂地叠在了一起。

西利玛看着他窘迫的模样,嘴角先是抿了抿,随即泄露出一丝藏不住的笑意。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趁机调侃,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金耳环在烛火下晃出细碎的光:“你说的没错,确实隔了十年。”

她顿了顿,指尖划过冰凉的杯沿。

“而且那毒药在尸身里是能被检测出来的。阿洛兹莫喝的时候没察觉,可一旦毒发身亡,痕迹就再明显不过了——他的脸会发青,眼睛鼓得像要裂开,眼白上布满血丝,就像被无数根细针扎过似的。”

亚历山大只觉得方才那股冲上头顶的兴奋瞬间冻结,顺着脊椎沉进了脚底。

他的宏大推论还没来得及生根,就被这轻飘飘的几句话碾成了粉末。

他重新跌坐回椅子里,椅背发出一声沉闷的吱呀,像在嘲笑他的冒失。

“……”他抿紧了唇,下唇被牙齿咬出一道白痕。

指关节在雕花扶手上反复敲击,笃、笃、笃,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脑海里的线索像团被猫抓乱的线球,越是想理清,缠得越紧。

疯医生的死因,阿洛兹莫的死状,米尔扎的动机……这些碎片在他眼前转来转去,却怎么也拼不成完整的图案。

可任凭他绞尽脑汁,眼前依旧是一片迷雾。

毕竟太久了,那些事发生时,他还在千里之外的边境驻守,连宫廷的风都闻不到。

隔着十年的光阴和数千里的距离,他就像在雾里看一场旧戏,看得见人影晃动,却辨不清谁是真凶。

“那么,夫人,”亚历山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挫败,抬眼看向伊纳亚。

“您能再具体说说法扎帕夏的儿子是怎么死的吗?您之前提过,是骑马出的意外?”

他必须换个方向,哪怕此刻开口显得有些狼狈。

“是的,就在那年的比武大会上。”伊纳亚夫人的眼神飘向了窗外,像是透过雕花窗棂看到了多年前的场景。

她的语气十分笃定,毕竟当时她就坐在贵宾席上,看得一清二楚。

“那天有场赛马,法扎的儿子一直跑在最前面。谁也没料到,他的马突然惊了,前蹄猛地扬起,像疯了似的原地打转。”

她的声音低了些,喉结动了动。

“他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时候,脑袋先磕在了石地上。更可怕的是,那匹马摔下来时,脖子当场就折断了。然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似的……米尔扎的马恰好从后面冲过来,马蹄碾过了他的头……”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嘶哑,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她别过脸,指尖用力掐着帕子上的刺绣,仿佛又看见了那滩暗红色的血迹,以及碎裂头骨间露出的、像生锈铁块般的灰白物质。

那景象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依旧能让她胃里翻江倒海。

“所以大家都觉得他是中了毒?”亚历山大垂下眼睑,目光落在自己交握的手上,指缝间渗出细密的汗。

“因为他突然失去了对马的控制?”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若有所思的试探。

“不然还能是什么?”伊纳亚夫人立刻接过话头,语气陡然坚定起来。

她的眼睛里燃起一簇火苗,像是被触及了底线。

“那孩子骑马的本事是天生的,比米尔扎还要强上几分。别忘了,他当时可是领先了整整一个马身!”

她从亚历山大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对劲。

这男人分明是在暗示,她们认定的“意外”或许另有隐情。

可她绝不允许有人质疑这一点——那是她们好不容易才盖棺定论的事,是维系着某种平衡的基石。

她的心跳得有些快,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脸上却依旧维持着镇定。

嗒,嗒,嗒。

亚历山大还在敲着那崭新的木质扶手。

扶手打磨得光滑温润,映着他模糊的影子。

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指尖的节奏始终如一。

直到寂静在房间里漫过三盏茶的功夫,亚历山大突然抬起头。

他的指尖停止了敲击,像是被无形的手按住。

转身时,椅腿与地面摩擦出一声短促的吱呀,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那匹马怎么样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目光如鹰隼般落在两位女士脸上。

“有人对它进行过尸检吗?”

这问话像一块投入静水的巨石,瞬间在两人脸上炸开惊愕的涟漪。

伊纳亚夫人先是愣住,手中的银质茶匙“当啷”一声撞在杯壁上。

西利玛也停下了转动戒指的手指,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睁大了些,眼底掠过一丝难以置信。

这话明明只是低沉的呢喃,却像仲夏的惊雷滚过她们耳边,震得人发懵。

她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困惑——这话题转得未免太离奇了。

“那匹马?尸检?”伊纳亚夫人提高了些音量,语气里裹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抱怨,像是在应对一个胡言乱语的醉汉。

“我们刚才讨论的是人的尸检。您是说……那匹马有没有被好好埋葬?”

她放下茶杯,丝绸袖口滑到肘部,露出小臂上因用力而微微绷紧的肌肉。

在她看来,亚历山大一定是喝多了蜜酒,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颠三倒四的话。

女士们这辈子都没想过要给一匹马开膛破肚——毕竟在这王国里,连贵族的尸检都像凤凰羽毛般稀罕,谁会为了牲畜费这种功夫?

动物的生死,从来都只是人类故事里无足轻重的注脚。

亚历山大看出了她的不解,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压下心头的急切,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不,夫人,您误会了。”

他往前倾了倾身,烛火在他瞳孔里跳动。

“您说那男孩是中了毒,才失控摔了马。可如果……如果是马先中了毒,才突然发狂呢?您想过这种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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