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回忆录
陈族老死了。
交出陈氏族谱后,他眼里的光彻底散去。
也许在弥留之际,他看到了搭救之人的到来。
就像嘴里残留的那最后一点甜,用味觉在告诉他。
陈氏后人还有将来。
耳边有男人们长长的叹息,有女人们压低声音了的哭泣。
像这种事,在流放岛上时常都会发生。
之前他们都已经麻木。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态。
何况是在这流放岛屿?
但这次终归是不同的,他们见到了离开这里的曙光。
陈族老撑了那么久,最后终是没能离开这座代表你有罪的囚笼。
月红和暗香看着同伴们在山腰处,寻了个风水宝地用铁锹挖坑。
是不是风水宝地没人能证实。
但这里符合那句面向大海,春暖花开。
于那些在此埋葬过亲人的人来说,这里风水极佳。
不然,他们怎么可能否极泰来,终于有人来岛上搭救他们了?
安葬老人期间,陈二爷和陆沉就在他们旁边讲述起这座海岛上的旧事。
这些不为人知的陈年往事,陈二爷是从一本回忆录上看到的。
岛上是有农具的,早期这座岛上也有官兵驻扎。
他们负责监督流放犯人干活服劳役。
在山势平坦的地方建造房屋,在没有树木的地方开垦出一块又一块梯田。
那时的运送船只也掌握在岛上官兵的手中。
他们可以通过船只去到望乡县采购岛上需要的物资。
望乡县即便换了县令也需得配合流放岛上的官兵。
留下回忆录的就是驻扎在流放岛上的一名官兵。
他记载的也不是多明了。
从下方留下的时间点来看,迄今已有十九年。
这回忆录叙述了望乡县为何会爆发瘟疫,也是他最后的遗言。
据册子上所述,约莫是七年前——换成今时今日已有二十六年。
流放岛上新到的流放犯人中有一位武安侯府的赵世子。
这位赵世子得罪了皇家贵胄,被流放到这海岛上。
因他的罪责并没影响其家族,故而这流放路上也没解差敢欺压于他。
到了流放岛,这位赵世子更是不把这里的官兵当一回事。
不说听命下地干活服劳役了,整日带着他的随身护卫在岛上闲逛。
更有甚者,这位赵世子把这里当成了他的后宫。
岛上的年轻女子但凡不是长得太丑的,他都让那名护卫将人掳来玩弄。
搞得岛上的人们怨声载道,官兵们也对他敢怒不敢言。
毕竟他出身武安侯府,其家族势力还在,谁也不想轻易得罪这尊大佛。
然而,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一年后,那位赵世子的身体每况日下。
他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就将怨气发泄到他的随从身上,抓到什么都往护卫身上砸。
那位随从起先是有力不还手,后来发现自己也没了以往的身手和力气。
赵世子打骂那护卫也没用,于是他掏银子一封一封的往京城家中寄去求助信。
没想到还真就成功了。
他的幼妹被选秀入宫,得了新帝的恩宠,赦免了他的罪责。
赵世子离开这里时并没将一直保护他的护卫带走。
这位护卫便留在了海岛上。
没了主子身份光环罩着的护卫身体越发不好了。
他也不下地干活,成日躲在他和赵世子同住的木房子里。
以前被他俩欺压过的民众就将怒火发泄到他身上。
一开始是叫骂,发现他骂不还口。
后来就有人上手打他,打了他才知道他好似无力反抗。
于是这名护卫就在海岛上替他主子偿还了四年罪孽。
他受够了,他忍无可忍。
于是他点了一把火打算就此了却余生。
结果那火没烧起来。
护卫看着明明就是木制的房子,怎么就不着火呢?
他仔细回想,当初他和赵世子在山里闲逛时。
有一次无意中划破了树皮,树皮被刮破后,流下一层层的树脂。
赵世子当时就突发奇想,要将这些树脂当众油漆刷到他们居住的木房子里。
两人说干就干,用布巾捂住口鼻,提着木桶来刮树脂。
主仆俩就像勤劳的小蜜蜂,来来回回的捣腾。
树脂会凝固,他俩刮不到树脂了就刮破另一棵树皮。
直至将他们居住的木房子焕然一新。
看着眼前依旧崭新的木屋,护卫恍然大悟。
他和赵世子哪里是中了岛上的瘴气。
分明是被这无色树脂毒害至深。
想到官兵拿着鞭子抽打逼着他下地干活。
想到被他掳来过的女子家人们时不时的打骂。
那护卫恶向胆边生,一条毒计涌上心头。
自己反正没了盼头,那便拉着更多的人一起陪葬吧!
他一改常态,请来当时调来不久李管营,带着他参观他的木屋。
并当着李管营的面,拿着火把来烧都没烧起来。
“李管营,知道为何会如此吗?这木屋子里里外外都涂有一层透明树脂。”
“这树脂防火防腐防漏防白蚂蚁,您看我这木屋子是不是比别人的都新?”
李管营——也就是那个留下回忆录的官兵。
他当时不过二十有五。
急功近利之下,就跟着那护卫去看那些能流出无色树脂的树木。
这一看才发现,岛上竟有好几片这样的红色杉树林。
随后他带着树脂去了望乡县,与望乡县当时的县令谈及开发树脂的大工程。
李管营与当时的县令各有所图,一拍即合,双管齐下。
这边花铜钱请来望乡县的民众们开采树脂。
另一边又大肆宣传这树脂有多好,鼓动商户们帮着营销。
起初他们仅仅刮去一层树皮,产量太低。
而且破皮处很快就会凝固。
那护卫又给他出主意,将树木砍到一小半的位置,看它还怎么凝固。
最后,这桩大买卖做的如火如荼。
源源不绝的树脂被开采出来,通过船只运往望乡县。
又有大量的银钱进入口袋,那名护卫俨然成了李管营的心腹。
树脂不停的流出,已经没有足够数量的木桶来装。
护卫又提出把岛上的木制建筑都加上保护层。
包括重要交通工具——连接桥和运送船只。
李管营想着浪费了也是可惜,那便都给涂抹上。
涂抹了这些还有多余的树脂,又给望乡县送去照做......
打脸不要来的太快。
坑人的钱财即便赚到手了也不一定有命来花。
也就一两年的时间,整个岛屿加上望乡县,加上与望乡县有树脂交易的人们。
都感染了病毒。
望乡县的天塌了,流放岛的天塌了,李管营的天也塌了。
这时候,那护卫一改从前的阿谀奉承。
他来到李管营的居所,一脸冷漠的说。
“忘了告诉李管营,这树脂若是用来涂抹棺材板,一定能入土为安,百年不腐。”
“你这卑鄙小人.....你早知道?为何要害那么多人?”
李管营拍案而起。
可他浑身的力气被抽走过半,看起来更像无能狂怒。
护卫拿出自带的水壶,慢悠悠的喝着。
将他跟随自家主子来到这流放岛上的事一一告知。
说完捶着自己的胸口。
“狗屁的主子,他就是一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只希望他一辈子都要受这病痛折磨。”
护卫走了,再也没出现过。
他留下的茶壶李管营看了一眼,发现里面装着的竟是那害人的树脂。
李管营留下这最后的回忆录,喝下了茶壶里剩下的树脂。
......
“一辈子受这种折磨?”
王伯冷哼一声,嘲讽着道。
“权贵人家的纨绔子弟本来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他要力气做什么?什么事都有人替他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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