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金俊武的这一句话一下子就扭转了这场战争的局势,王家庄的这群憨憨根本就不知道双水村的情况,立刻就对这句话信以为真了。
这群夯货停止了对金家院子的攻击,在为首之人的带领下,直奔田家圪崂去了,任谁都想不到,事情还会有这样戏剧性的变化。
然而人虽然走了,金家大院却是一片狼藉。金俊文衣服被扯的稀烂,手上还流着血;小儿子,金强被打的撅着屁股趴在炕上,直喊爹妈。金家老大的家门到底还是没能守住,所以家里的盆盆罐罐被砸了个一塌糊涂。
金俊武家还能强一点,他手里分别拿着切菜刀和杀猪刀子,一脸凶相,震慑住了王家庄那帮凶徒,护住了家人的完整。
王家庄的二十来个年轻后生此时已经趟过了东拉河,去到田家圪崂找田福堂的麻烦去了。田福堂做梦都没想到,他坐山观虎斗,居然会被金俊武把黑锅甩到他身上。
王家庄的这群人彻底打红了眼,看着气势汹汹的。他们刚过了哭咽河,有人就跑到前面给田福堂传了话。田福堂整个人都被吓麻了,一时间慌的不知如何是好,他赶紧大吼着,让老婆和儿子赶快去邻居家避难。
家眷走后,田福堂又把窑洞的门都锁了起来。养尊处优的他一辈子都没这么灵巧过,他飞快的爬上院墙,吼叫着让田福堂和田姓人家的后生们,赶快来保卫他的家园。
然而同族的田姓人家,终究还是晚来了一步,王家庄的那些凶徒已经冲进了院子。几个腿脚麻利的直接爬上了田福堂家的窑顶,把窑檐石挨个的往下砸,石块的碎屑崩的满哪都是。
田福堂别看平时在双水村里很有气势,可此时他表现的就像个纸做的老虎。他急得大声向王家庄的人做解释,说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这群打红了眼的人,哪有兴趣听他呜呜喳喳?抡起扁担就开揍啊,打了他那叫一个哭爹喊娘。
田福堂同族的后生冲进田家大院时,田福堂已经快被打的没动静了。一看到同族的长辈被欺负,田家后生也都急了眼,一场群架轰轰烈烈的打了起来。
副支书金俊山此刻都快要疯了,双水村出了这么大的群体事件,他这个副书记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出人命。
金俊山立刻跑到田家圪崂去找田海民,把搂着媳妇儿睡觉的田海民直接从炕上拽了下来,一脚踹在他屁股蛋子上,让他赶紧去开上拖拉机,到石圪节公社找领导去。
田海民别看对金富和金强的话,可以不当回事,但是他骨子里还是惧怕金俊山的,毕竟这可是实打实的副支书。此刻他再不敢怠慢,马上用摇把子摇起拖拉机。
拖拉机临开走时,金俊山不放心,索性自己也爬了上去。两人到工作时,恰好主任白明川不在机关,只有副主任徐治功在,金俊山马上向老徐紧急汇报了情况。
徐治功一皱眉头,面露难色的开口道:
“这种说不清理不清的事,公社要怎么个管法?再说了,老白,他现在也不在,我说话也未必好使啊!”
看到徐治功的推诿,金俊山急了,他绵里藏针的说道:
“现在双水村已经乱成了一片,公社要是再不赶紧过去,恐怕就会有很多人被打死了。
普通村民倒是好说,我来的那会儿,田福堂已经被打的没了动静,他真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觉得这件事谁担当得起?”
听着金俊山话语中隐含的威胁,徐治功深以为然,要知道田福堂的弟弟田福军可不是吃素的,那是原西县除冯世军以外实打实的二把手,真要是让他怪罪下来,自己和白明川的日子怕是也不会好过。
于是老徐当机立断,把公社的武装专干杨高虎找了过来,让他去赶紧去公社的企事业单位找了十几个基层民兵,全副武装,立刻跟他赶往双水村。
公社的人马赶到田家大院时,院子里都打的冒了烟。人群聚集最多的地方,因为拿着家伙事施展不开,这群人干脆抬起大脚丫子往里踹,被他们打的人连动静都没有了。
徐治功看到这个场景,眼皮子直跳,他命令身边的一个民兵,直接对着天空鸣了三枪,枪声一下子把在场的人群给惊呆了。打架的人和看打架围观的人都被震慑住了,站在原地不敢再动弹。
徐治功和杨高虎领着民兵冲进了田家大院,立刻把在场人群手里面的器械都给缴了。徐治功同时下达命令,让人把金家湾那边参与过斗殴的村民也都带到田福堂的院子里。
到底是公社的二把手,徐治功处理这种事情还是蛮有魄力的。他命令民兵把外村的王家和双水村的田家、金家三姓,所有参与打架的人都给捆了起来。
由于参与斗殴的人太多,一时半会儿找不着那么多绳子,甚至把窝棚里拴牛的缰绳都给用上了,一时间,田福堂家的院子里横七竖八捆倒了一大片人。
最好笑的还得是田福堂,他抱着脑袋撅着腚趴在地上,身子上裤子上满是脚印子,但是好在一张脸还算是保住了。可即便如此,他也被干出了一身内伤,捂着自己的肋巴扇,不停的哎呦哎呦,让围观的人捂着嘴,唯恐笑出声来。
双水村的这些村民更是大开眼界,毕竟谁也没见过田福堂这么狼狈的模样。大家多是在幸灾乐祸,因为都清楚这是田福堂自找的,哪怕是早点处理这件事,没选择袖手旁观,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个下场。
徐治功好歹也是石圪节公社的二把手,午饭前,他让人把王家庄大队的管事的人也给叫了过来。在田夫藏家的中窑里,徐治功主持召开了两个大队领导人的紧急联席会议,最终做出了如下的决定:
一、谁砸烂的东西,由砸烂东西者原价赔偿给物主;
二、谁被打伤,由打人者负责医药费;并且负责赔偿伤者在养病期间的公分,也可以按照两队平均公分值折算成软妹币;
三、孙玉婷和王彩娥之间的男女关系问题,因两人都拒不承认,而且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所以不予追究……
送走徐治功一行人之后,田福堂的脸黑的跟灶台的锅底似的。公社的这群人赶过来帮忙,中午开饭的时候,惊魂未定的田福堂,没忘了安排人杀了队里的两只羊,又搞来了十几斤白面,给这群民兵准备了午饭。
下午,徐治功、高虎和十几个公社各单位抽来的民兵,在双水村吃完羊肉烩白面片,喝了茶水,田海民用拖拉机把这群人送了回去。至于那些惹事的祸,也都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如果仅仅是这样,田福堂还算不上是最倒霉的。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更是让田福堂险些气吐了血,他做梦都没想到,在他被人围殴的时候,有一只阴暗的眼睛,从始至终都看过了全程。
孙少安蹲在田家圪崂的土坡上,嘴里叼着一根枯黄的草茎,冷眼看着田福堂家院子里上演的闹剧。王家庄那群后生像发了疯的野狗,把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田福堂打的抱头鼠窜。
田福堂那件平日里体面的蓝布褂子被扯得稀烂,露出里面白花花的肥肉,像头待宰的猪一样,在泥地里翻滚。
“活该!”
孙少安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草茎在他嘴里被咬的稀烂,苦涩的汁液在舌尖蔓延。
他想起了这几年田福堂对他的种种刁难,从阻挠她和润叶的感情,到克扣他们生产队的化肥指标,从分猪饲料地那件事上给自己埋雷,再到上次豁坝事件后,把责任全推到他头上。这些年来积压的怨恨,像发酵的面团,在他的心里不断膨胀。
公社的枪声响起时,孙少安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他早就料到今天这件事情会闹大,只是没想到金俊武会这么狠,直接把祸水引到田福堂身上。
看着徐治功带人把斗殴的人群分开,孙少安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转身往家里走去。他的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
回家的路上,孙少安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月前在县城偶遇田润叶的场景。那天他是去给奶奶抓药的,在县医院门口撞到了田润叶。她瘦了,眼窝深陷,原本红润的脸颊苍白的像张纸。最刺眼的是她右眼角那块青紫,像块肮脏的补丁贴在白皙的皮肤上。
“这是咋弄的??”孙少安犹记得自己当时声音都变了调。
田润叶慌乱的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讷讷回道:
“没、没啥,磕门框上了……”
孙少安没再继续追问,好歹也在生产队干了这么多年,见多了太多,被男人打的婆姨,他们也大多是这么说的,磕门框上、摔台阶下、撞桌子角。那些伤痕的形状,他可是太熟悉了,田润叶眼角的淤青分明是拳头留下的印记。
想到这里,孙少安的脚步突然停住。他站在东拉河岸边,望着浑浊的湖水,一个大胆邪恶的念头,像闪电般劈进他的脑海。他嘴角慢慢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低声喃喃自语道:
“田福堂……你不是最宝贝你闺女吗?”
河对岸,一群鸭子扑棱着翅膀下水,搅碎了水中的倒影。
孙少恩回到自家窑洞时,天已经擦黑。父亲孙玉厚蹲在门槛上抽旱烟,见他回来抬头看了一眼,然后问道:
“去哪儿了?一天不见人影。”
“去后山转了转。”孙少安含糊其辞地回应着,弯腰钻进了窑洞。
母亲正在灶台前忙活着,见他回来赶忙从锅里舀了碗糊糊,递给他,然后说道:
“快吃吧,还热着呢。”
孙少安接过碗,蹲在灶台边呼噜呼噜的喝起来。热腾腾的玉米糊糊下肚,他却尝不出什么滋味来,满脑子都是那个逐渐成型的计划。
“你二爸的事听说了没?”孙玉厚突然问道,声音压得很低。
孙少安手里的碗顿了一下,随即不着痕迹的回道:
“听说了。”
“丢人现眼!”
孙玉厚狠狠地啐了一口,脸色阴沉的怒声道:
“咱老孙家的脸都让他给丢尽了!”
孙少安没接话,他想起小时候二爸孙一婷带着他去河里摸鱼的场景,那时候的二爸还是个精神小伙子,不像现在这样整天围着田福堂摇尾巴。到底是什么让一个人变成了现在这副德行?是贫穷?是权力?还是这该死的世道?
母亲有些担忧的看着大儿子,轻声问道:
“少安?你咋不吃了啦?”
孙绍恩回过神来,三两口把剩下的玉米糊糊扒进嘴里,然后回道:
“饱了。”
他放下碗,走到院子里,夜风带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几声犬吠。孙绍恩仰头看着满天星斗,思绪又回到白天,那个计划上。
田润叶现在过的不好,这是肯定的。他那个在城里当司机的男人,李向前,听说脾气很暴躁,最近又染上了酗酒的恶习。孙少安远远的见过几次,长的倒是人模狗样的。
孙少安的心中对田润叶没有多少怜悯,残存的那点对她的愧疚,早就被复仇的快感冲淡了,他喃喃自语道:
“既然都是偷……呵呵,田福堂,我要让你尝尝心痛的滋味!”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就像野草一样疯长。孙绍恩想起了小时候和田润叶一起在河边玩耍的日子,想起她笑起时眼角的小痣,想起她偷偷塞给自己的那块冰糖……这些记忆曾经是那么的珍贵,现在却成了他计划中最有力的武器。
“哥!”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孙少安转过头,看到妹妹兰香正站在窑洞门口,于是便问道:
“咋啦?”
“妈让你帮忙挑水去,缸快见底了。”兰香眨着大眼睛回道。
“这就去。”孙少安拿起墙边的扁担和水桶,大步走向村口的井台。
井台边已经聚了几个挑水的后生,见他来了,纷纷都打招呼。孙少安应付了几句,思绪却飘向了县城。他得想办法多见田润叶几次,得让这个女人重新信任他,依赖他……这个计划需要耐心,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
水桶沉甸甸的压在肩上,孙少安却觉得脚步前所未有的轻快。复仇的滋味比蜜甜,哪怕只是想象,也让他浑身发热。回到家里,孙少安把水倒进缸里,突然对母亲说道:
“妈,我明天去趟原西县城。”
母亲有些疑惑地看向了大儿子,开口问道:
“又去?前些日子不是刚去过?”
经过生活的重压,早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孙少安,面不改色的撒谎道:
“奶奶的药快吃完了,我得再去抓几副来,顺便看看城里有没有什么零工可打。”
孙玉厚此时正从门外进来,听到这话,眉毛皱了起来,说道:
“队里活这么多,你还有心思往外跑??”
“就一天,晚上就回来。”孙少安坚持道。
孙玉厚盯着儿子看了半晌,最终叹了口气,说道:
“随你吧。”
夜深了,孙少安躺在土炕上,盯着父亲此起彼伏的鼾声,怎么也睡不着。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田润叶眼角那块淤青,还有田福堂,今天被打的满地打滚的狼狈样。这两种画面交织在一起,让他既心痛又兴奋。孙少安在黑暗中攥紧了拳头,轻声道:
“田福堂,你不让我好过,那我就也让你尝尝这滋味。”
窗外,一弯新月悄悄爬上树梢,冷冷地注视着这个被仇恨点燃的年轻人……
接下来的几天,孙少安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干活更卖力了,话却比平时少了许多。队里的人都以为他是被二爸的丑事闹得抬不起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为那个计划做着充足的准备。
机会来的比预想的还要快,五天后,队里派他去县城拉化肥。孙少安天不亮就出发,赶着队里的驴车,一路上都在盘算着怎么“偶遇”田润叶。
县供销社门口人头攒动,孙少安排了半天队才把化肥装上车。他故意磨蹭到中午,然后赶着驴车慢慢往县医院方向晃悠。他的直觉告诉他,田润叶可能会在那里出现。
只能说一切都来的太巧,就在孙少安路过医院小门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匆匆走出来。田润叶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的确凉衬衫,衬得脸色更加苍白。她低头快步走着,差点撞上了孙少安的驴车。
“润叶!”孙少安故作惊讶地叫道。
田润叶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抬起头,看清是他后,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问道:
“少安哥?你咋在这儿?”
孙少安跳下驴车,装作不经意地打量着他,回道:
“我是来拉化肥的,你咋了?这是生病了?”
田润叶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臂,那里有一块不明显的淤青,从袖口露出来,她赶忙遮掩住,然后不自然的说道:
“没、没,我就是……就是来看看我二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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