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阿卡西光谱中的路标

鱼昊轩沙哑而扭曲的声音,撞在星辰数据织成的透明壁障上,碎成无数尖锐的光点.

那些流动的蓝光像被惊扰的鱼群,在众人脚边簌簌窜动——他抛出的三个荒诞问题,便如三把淬毒的钥匙,悬在每个人心口,连数据流都似凝住了呼吸.

林汐瑶脸颊蓦地浮起一层绯红,像被烙铁猝然按过.

她下意识攥紧了拳,指甲掐进掌心才没让呼吸乱掉——那不是羞涩,是担忧烧得她喉头发紧,是气恼刺得她太阳穴突突跳,更是被戳破的隐秘心事在皮下翻涌,烫得她几乎要后退.

她死死盯着鱼昊轩——他惨白的脸上,嘴角正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往上扯.

那笑意根本没到眼底,反而让眼角的抽搐更明显.

他的瞳孔里像浸着碎玻璃,映出的人影都是扭曲的,说话时喉结滚动,脖颈上暴起的青筋像要撑破皮肤.

"鱼昊轩!"柳洛秋捂着渗血的手臂低吼,伤口焦痕灼痛如烙铁,"你发什么疯?!现在是你耍混的时候吗?"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他试图上前,却被流动的光毯晃得踉跄,撕裂感顺着手臂爬上来,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鱼昊轩却笑得越发癫狂,视野里三重扭曲的幻影在眼前叠成乱码:"急了?哟,柳大队长的CPU过载了?"他突然歪头,语气里淬着冰碴子,"默认选擎天柱是吧?也是,铁皮疙瘩吨位足,比活人靠谱多了——""我选你."林汐瑶的声音像一把骤然出鞘的刀,劈碎了他话语里的嘲讽.

所有目光"唰"地聚过来,连数据流都仿佛顿了半拍.

她向前一步,星光在鞋尖碎成星子,目光像两束烧红的铁丝,死死锁着鱼昊轩失焦的瞳孔:"如果非选不可,我选你."她顿了顿,喉结滚了滚:"擎天柱是代码堆出来的虚拟偶像,柳洛秋是能把后背交给他的战友.但你——"深吸的一口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却字字砸得扎实:"是那个在古董店的碎玉堆里,浑身是血还死死攥着我的手腕,用最后一点精神力撕开空间裂缝的疯子.我记得你当时咳着血笑,说‘林汐瑶你可真沉’,可裂缝合上时,你半个肩膀都被数据流啃得见了骨头.""你还是那个在笔记本里写‘穿越人海的拥抱’的傻子."她盯着他眼底的乱影,声音陡然提了半分,"所以我选你.现在,鱼昊轩,你能他妈清醒点了吗?"阿卡西之窗的低语仿佛被这声吼震得哑了.

李青权的脸色像冰壳似的寸寸龟裂.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卡着碎玻璃,最终只挤出一声含混的气音.林汐瑶的话像一束强光,猝不及防照进他混沌的精神废墟,把那些乱窜的阴影钉在原地.

鱼昊轩接着说:"……啧."他偏过头,脖颈上的青筋还在跳,声音低得像从牙缝里漏出来,"答案正确率……勉强算60%……过关."尾音里强撑的恶劣散了,露出底下藏不住的狼狈动摇.

不等众人松气,他猛地转头盯住杨黛儿,语速快得像机关枪:"第二个!选A、B还是C?三——"杨黛儿吓得一哆嗦,童年阴影里那个扭曲的身影,突然和李青权的脸重叠在一起,泪水"啪嗒"砸在衣襟上.

"二——"尾音在数据空间里拖得老长,像生锈的锯子在每个人神经上慢慢磨,"——"杨黛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都没察觉,泪珠子在眼眶里晃得快要坠下来.

"一!"这声几乎是吼破了喉咙,带着刺耳的破音,震得周围的数据流"嗡"地炸起一片白光.

"我选D!"她闭着眼喊,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叶子,泪珠顺着下巴滚成线,"我会拉住他……问他为什么要拿小熊……是不是他的小熊不见了……我们可以一起玩的……真的……"细弱的话音落地,却像块石头砸进深潭,激起无声的涟漪.

鱼昊轩的狂态骤然凝固,嘴角的弧度僵在脸上.

柳洛秋蹙紧的眉头动了动,林汐瑶眼底漫上一层疼惜,连虚弱的蓼妤嫣都抬起眼,目光复杂地落在杨黛儿身上.

这天真到残忍的答案,像面镜子,照出每个人藏在心底的疤.

"呵……D选项……"鱼昊轩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指尖抖得厉害,"数据库里没这号……判定无效."可那股逼人的戾气,不知何时已经散了.

他猛地甩了甩头,视线像钉子似的扎向蓼妤嫣:"第三问!催化师——牺牲自己换那丫头活?还是把她推出去换全员活?薛定谔的猫快他妈憋死了,给个准话!"蓼妤嫣的脸白得像张纸.

她扫过一脸懵懂的杨黛儿,指尖按在胸口——那里的生命力正像沙漏里的沙,一点点往下漏.这个问题,撕开了她能力最血腥的遮羞布.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清冽如刀:"我的力量从不是用来权衡牺牲的."她直视着鱼昊轩,一字一顿:"若注定要有牺牲……""我会战到最后一秒,找出不用牺牲任何人的第三种答案."鱼昊轩沉默了很久,久到数据流都快凝固成冰.

视网膜上疯狂闪烁的几何残影模糊了视线,但那股决绝的劲儿,像根针,刺破了他眼前所有的混沌.

"……逻辑狗屁不通."他哑着嗓子评价,身体却一点点直起来咳嗽着说:"但是……算你有点‘植物界的骨气’,不像某个家伙只会偷布熊……风拥…寒衾…客路难,蓉城走马…怯衣单.青城云外千峰隐,一曲离歌万壑寒."林汐瑶喃喃地说:"字句破碎,调子却莫名耳熟.敏锐地看向杨黛儿,杨黛儿擦了擦泪,小声说:"是他从前写的诗……他还没完全糊涂."鱼昊轩咳得更凶了,鲜血顺着唇角往下淌,滴在衣襟上.

林汐瑶伸手去扶,他竟没像往常那样甩开.

杨黛儿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声音怯怯的:"昊轩哥,你还记得柳江古镇的萤火虫吗?那年夏天我们去抓过的……"他眼神恍惚了一下,嘴角沾着血,却扯出个笑:"萤火虫……眉山有个景点……等天暖了……去耍……"他突然转向林汐瑶,咧嘴一笑,血渍沾在牙上,看着有点吓人,话却软了:"那晚我回家,看你趴在桌上睡着了,睫毛颤得像哪吒的混天绫,偷偷瞄我呢——"他顿了顿,声音突然亮了点:"是该到耍六毛的时候了,有些东西……压不住喽."林汐瑶的脸"腾"地红了,啐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正经!""咳……四川女人缺点多着呢!"他自顾自絮叨,声音却轻了,"心里肯定天天骂‘给劳资滚出去抽烟’,偏忍着不说……以为我是个文化人."见林汐瑶挑眉瞪他,他笑得促狭:"五官太俏、身材太匀称、泼辣起来能掀桌,温柔起来能掐出水,乐天派还偏偏脑子好使……"他叹了口气,声音突然低下去,像说给自个儿听:"最过分的是……太让人舍不得."众人还没从这突兀的温柔里回过神,他又开始碎碎念:"柳江古镇……水里有个铜像,拿簸箕铲鱼的……你小时候最爱蹲那儿看……"他忽然看向杨黛儿,眼神飘远了:"你铲鱼的本事……是跟谁学的?"杨黛儿愣了愣,迟疑道:"……是大伯教我的?""还有采药卖钱……"他眼神更散了,声音轻得像风,"卖了头发买花裙子……被老爹拿剪刀绞碎了……"杨黛儿猛地松开手,眼睛瞪得圆圆的:"你怎么知道?我从没跟人说过……"白若云听到这里转头看向别处.

鱼昊轩没答.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向远方——那片数据瀑布轰鸣、记忆碎片像风暴似的旋转的区域.

"入口……在那儿."他的嗓音枯得像老树皮,"万忆回廊……比这儿吵……进去了……小心被过去的回声……吞了……"话音还没落地,他身子一软,彻底瘫在杨黛儿的怀里,没了声息.

柳洛秋忍着臂上的痛,和其他人交换了个眼神.

这一刻他们才彻底明白,这场疯癫的审问哪是什么崩溃.那些扎人的问题、混乱的回忆、突然指向入口的手,全是他在精神被撕碎前,用最后一点清明拼出来的路标——指着生路,更指着每个人藏在骨头缝里的罪与罚.

"走."柳洛秋沉声道,用没受伤的手臂架起鱼昊轩.

几人踩着数据流,走向那片轰鸣的记忆瀑布.

阿卡西之窗在身后低低絮语,杨黛儿却听见怀里人含糊的呢喃,气音微弱得像羽毛:"擎天柱……车头灯太晃眼……入口在……"鱼昊轩的吐息带着血腥味,染红了她的衣领:"……最吵的那层……"突然,柳洛秋腰间的刀"嗡"地发出一声蜂鸣.

阿卡西之窗的投影深处,无数厄影先知的虚影缓缓转来.重叠的轮廓之中,嵌着同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如淬冰的黑曜石,死死钉住众人.

下一刻,所有虚影的嘴角同时上扬,弧度精准得诡异.那笑容在苍白面容上蔓延,皮肉如同被强行拉扯,在半透明的光影间漾开层层诡谲的纹路——恍若无数被揉皱又展平的纸,正朝他们无声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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