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破败与秩序

实验室的灯开了又熄，日月轮转，黑白交替。

祁煜依旧安静地守在我身旁，整日整夜地看着我，好似一辈子也看不腻。

这个房间像是成了某种化学反应的固定构成，不变的我和围着我转的祁煜，偶尔会搅乱秩序但离开后又归于平静的黎深，以及病房外日日轮换却雷打不动的安保循环。

随着外面战火波及的地方越来越多，被送来的芯核碎片也越发的完整。

黎深每来一次，我不断波动的心脏数值就越发趋于和缓。

祁煜见我的状态似乎有了稳步改善，对待黎深的态度也不自然地好了一点。

他的手机依旧震动不停，那里面藏了太多的秘密。

渐渐地，他开始偶尔离开一会，然后离开几天，可最多的时候也不会超过半个月。

每次他回来的时候，身上总带着若有若无的腥甜……

周遭的士兵对这种味道都很敏感。

可谁都不知道这若隐若现的味道，是他沾染上的，还是他自己身上的。

毕竟……他的脸上那么平静，什么都看不出来。

而且，他每次来，都穿得那么精致漂亮，就好似不管外界怎么乱，都不影响他的日常打扮。

但与这些士兵不同，值班的护士小姐却还记得，他跟里面躺着的那位病人一起来的那天，穿得很日常，就好像只是顺路出来检查一下就要回家做饭那般平凡。

不像现在，祁煜就好像在用这些繁琐的精致的需要耗费时间和脑力的东西，刻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让自己去想一些东西。

又或者……他是在刻意打扮着，让对方一醒来，就能看到自己最好最美的一面。

真不知道他是想让对方放心还是怎样的。

可惜，这些暗藏的心绪，没人会如那个依旧在昏睡中的人般，去在意。

大家只是短暂地好奇，然后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祁煜看起来漫不经心，可手里提着的粥却是小火慢炖，托人看了一个晚上的。

之前情况差的时候，身体仿佛没有知觉，无法吞咽的情况下，只能用胃管灌些流食和营养液。

但随着一块又一块碎片被送到AKSO医院，我的情况渐渐稳定了下来，除了还没醒来外，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开始向着正常的体征靠拢。

自从脑电波数据上开始有了正常的波动后，祁煜就会在没人的时候悄悄地在我身旁说话。

明明外界的世界破败不堪，但他跟我说的话却依旧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在唠家常。

今天在家做饭的时候，海鸥趁着他接电话的间隙，从家里偷走了他新买的活鱼。

老唐打电话来，骂他又不按时交画稿，还说他就是在为不画画而偷懒找借口，可明明他是有正事的，照顾我就是他现在最大的正事。

一会跟我抱怨我不知道自己突然倒下他有多担心，一会又显摆自己因为最近一直做饭，厨艺又长进了。

今天他带着煮好的营养粥回来，事实上，外界整个社会体系都已经被打乱了。

AKSO是有食物供给的，但也都是战备物资，严格意义上来讲，是能生存就行。

针对我这位特殊的病人自然也有些特殊的食物供给，但总归比不上祁煜做的。

食物的香气随着保温桶盖子打开，在纯白色的病房里四溢。

门口驻守的人也在护士开门的时候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不自觉地就被引起了食欲，下意识地口舌生津。

这么香的味道，究竟得是多好的手艺？

不对，现在食物这么紧缺，他从哪来的新鲜食材？

这粥一闻就好吃，可惜里面的人昏迷，就是成天吃这些好东西也不知道。

不得不说，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祁煜并不知道门口那些人的心思，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在意。

因为此时此刻他正轻轻吹着勺子里被熬出了米油的粥，然后一小勺一小勺的喂到我嘴里。

“好吃吗？最近做饭没了你的夸夸，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没什么干劲。”

又一勺轻轻喂到了嘴边，我下意识地吞咽。

看着我乖乖吃饭，祁煜明显心情好了一点，可嘴里絮絮叨叨的抱怨却并没有停。

“我跟你说，今天做饭的时候，那只不安分的螃蟹竟然想趁我收拾其他食材的时候伺机逃跑！简直big胆！最可恶的是，它被我发现了竟然还舞着两把大钳子想要夹我！”

“哼哼！你一定很想知道后续吧？”

祁煜明明嘴里各种夸张的语气，可神情却依旧平静地看着我缓慢吞咽的动作。

那双唯一不平静的眼中好似带着某种期盼，但见我迟迟未有其他反应，他便好似败下阵来一般，慢慢黯淡了下去。

“好吧，好吧，你就知道我忍不住不说。”

“我与那螃蟹大战了三百回合！哼哼～你肯定猜到了吧，那螃蟹虽然个大肉多品相不错，但拼尽全力依旧没打过我！”

祁煜的语气虽然欢脱，可一滴泪却悄然顺着他的眼角划过，啪嗒一声落进了粥里。

原本平静的人忽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慌乱地将手里的勺子放在一旁，可再想去找那滴泪又怎么可能找得出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精致的人突然好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萎靡，那笔直的背脊渐渐弯曲，那双有些凉的手，缓缓握住了我的掌心。

“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呢？”

“……抱歉，是我没用。一直都找不到被他们藏起来的芯核碎片……”

祁煜的头垂得很低，最终一头扎在我怀里。

那毛茸茸如海藻一般顺滑的发散落在我身上，祁煜闭着眼睛，安静地靠着我呼吸。

熟悉的气息让他躁动的心渐渐平静……

没关系，地球总归就这么大，那些人又能藏到哪里去？

至少如今，我还好好地躺在这里，还有呼吸。

祁煜握住我的手缓缓攥紧。

他以为自己该痛到麻木了才是，就如那无数个脚踩针尖的日夜里。

他以为再次面对我的昏迷不醒，他也该早有准备了才是……

可事实上就是他接受不了！

那种钝刀子割肉的感觉，折磨得他压根睡不着。

明明他已经隐隐参透了一些东西，好似也在悄然地改变着结局。

但如果，如果这个结局里没有我的存在，那一切对他来说……是否还有意义？

他不敢想，也不愿去想，偏偏却怎么也控制不住那些与我有关的血色记忆，不断在脑海里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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