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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4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秦怀猛点点头,猫着腰走过去,临到窗边时,已经半蹲下来,随后探出二指,将窗帘轻轻挑开一条缝,朝楼下踅摸两眼。

    窗外大雪奉天,街上偶有几个路人,也都是神色匆匆的行状,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不过,刚才那位弟兄却小声提醒道:“秦爷,你看见那个戴狗皮帽子的没?”

    “看见了。”

    “他已经在这附近转悠三圈儿了,算上这趟,露了四次相,中途换过帽子,但我能看出来,肯定是同一个人。”

    说着,这小兄弟又指了指大街斜对面的一家洋餐馆,见店门口有个卖香烟的,接着说:“还有那个卖烟的,估计也是江家的招子,之前没有,最近才来,一待一整天,就算没生意做,他也不肯挪窝。”

    “很好!”秦怀猛眯着眼睛,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江家要是不派人来盯着我,又怎么能安心出殡呢?”

    一听这话,大家也跟着笑了笑。

    哥几个或多或少,都曾受到过江家的打压,心怀不忿,积怨已久,早就想要改天换日、取而代之了。

    江家固然霸道,但平心而论,要说他们故意不给外人留活路,以至于路断人稀、失道寡助,却也有失公允。

    毕竟,奉天的盘子就那么大。

    江连横身为龙头瓢把子,无论怎么分,都会有人不满意,他又不是金条,自然做不到人人待见。

    人性如此,谁也没法改变。

    家族、帮派、公司、社团,乃至国家,面对此类问题时,永远也找不到完美的解决方案。

    有人觉得不忿,能忍则忍,忍不了就掀桌子,开山立柜,重新组局,成王败寇,周而复始。

    当年,江连横是这么想的;如今,秦怀猛便也这么想。

    话到此处,张朔也跟过来,忍不住问:“秦爷,说来说去,江家那老太太到底是谁整死的,有风声么?”

    秦怀猛摇了摇头,喃喃低语道:“不清楚,那天晚上城里太乱,不光是咱们的人,那些流民也在到处抢劫,可能只是点背赶上了吧!”

    众人浑不在意,冷哼两声,说:“江家平时太嚣张了,有的是人看不惯他们,那老太太死了也活该,就是没把江连横一块儿崩了,这事儿有点可惜,老天爷不睁眼呐!”

    亲者痛,仇者快,大家都很幸灾乐祸,唯独秦怀猛默然无话。

    他倒不是以死者为尊,心怀敬畏,而是担心鹬蚌相争,另有旁人坐收渔翁之利。

    可是,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觉得奉天还有第三家势力能与之争锋,便索性不再深究,毕竟双方现在已经排开阵仗,再琢磨这些毫无根据的猜测,结果只会自乱阵脚。

    大伙儿七嘴八舌,随便胡扯了几句。

    张朔又问:“话说回来,江家这丧事办的,也快半个月了,到底啥时候出殡呐,总不至于真要拖到七七四十九天吧?”

    秦怀猛没有回答,从阁楼里退出来,又叫了个人走到面前,问他:“有消息吗?”

    来者四十多岁,戴副圆形眼镜,鹰钩鼻,山羊胡,不是别人,正是给癞子测字算命的寿先生。

    寿蕴章应声回道:“秦爷,停灵没有过年关的说法,江家肯定不会拖得太久,我跟白事行的朋友打听过了,他们目前正在准备出殡的事儿,城里的杠房、吹鼓班、僧尼道姑,该联系的也都联系了,预计就在最近这几天出殡下葬。”

    秦怀猛深吸两口气,点点头说:“可以开始准备了。”

    说罢,立马转身下楼。

    回到客厅,拿起电话,当即拨通了一串儿号码。

    等不多时,听筒里传来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喂?”

    “老夜,是我!”秦怀猛低声吩咐道,“叫弟兄们聚在一起,最近这段时间,谁也不许单独出行,凡事都等我的消息。”

    电话那头静默片刻,似乎是在驱散旁人,随后才问:“秦爷,要开打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明白了,那我带弟兄们随时候着。”

    秦怀猛有点不放心,接着又说:“老夜,你手上带的弟兄,都是家里的精锐,别出岔子,尤其是不能走漏风声,成败在此一举,叫那帮崽子最近老实点,谁敢坏了规矩,在街面上露了相,你就直接把他绑了,等到风头过去再放出来。”

    老夜闷声说:“当然,您尽管放心。”

    “另外,武田信前不久给了我几把枪,全新的,说是关东军的新式装备。明儿一早,我叫张朔给你们送过去,你们这几个领头的换上,别含糊了。”

    “新枪?”

    老夜有点意外,忙说:“秦爷,我感觉这明治二六式挺好用啊,咋又换新的了?”

    “新的总比旧的好,”秦怀猛说,“出殡那天,江连横肯定不会坐车出行,这是刺杀他的最好时机,不能有差错,新枪总会靠谱一些,免得关键时刻掉链子。”

    “好,我知道了。”

    “告诉弟兄们,千万不要恋战,你们的目标是江连横,只要插了江连横,你们的任务就算完成,至于其他人,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处理。”

    “秦爷,那您可得多加小心。”

    “没事,我有安全的地方,江连横一死,江家必定分崩离析,除了那些至亲以外,其他人也不会有什么报仇的想法,这段时间我不会再露面了,一切都等平了江家再说……”

    说着说着,秦怀猛忽然没了动静。

    “喂?”老夜在电话那头有些茫然,“掉线了?喂,秦爷?能听见我说话么?”

    秦怀猛回过神来,点点头说:“能听见,没别的要吩咐了,你去照办就行了。”

    电话挂断,紧接着又拨了一通。

    “喂?侯二,是我!”

    “哦,秦爷啊!”侯传言的声音出现在听筒里,“怎么样,孟铎那小子去找您了吧?”

    “人刚走,像你说的一样,那小子有点死读书,容易被人绕进去。”

    “您看吧,我好歹也跟他当了几年同学呢!”侯传言笑着说,“那小子上学的时候成绩拔尖儿,但是学生有活动的时候,他从来也不参加,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没钱,交不起朋友,再细打听才知道,他的学费都是江家出的。不过,江家是他的再生父母,您要想策反他,可不容易!”

    “我不需要他跟我混,只要他打心眼儿里相信东洋人就够了。”

    “那倒也是!”

    闲话过后,侯传言又问:“秦爷,您找我是不是有什么安排?”

    秦怀猛说:“你抽空去通知老窦他们,让他们最近别找江家的麻烦,也别在街上闹事儿,一切都等我的消息。”

    “您想到办法怎么解决江家了?”

    侯传言似乎并不知晓刺杀江连横的计划,想来也是,他先前当过诱饵,这种斩首的绝密计划,又怎么会轻易透露给一个翻译,倘若失守让江家给绑了,大刑伺候,再从他嘴里套出点消息,恐怕就要功亏一篑。

    秦怀猛告诫道:“侯二,该你问的就问,不该知道的别打听,老窦他们要是不服管,就直接把他们从维持会踢出去。”

    侯传言自觉多嘴,连忙点头应承:“是是是,我知道了。”

    “另外,你在帮我联系一下斋藤警官,请他过两天在平安通207号多布置些官差,省得江家趁机偷袭……”

    说着说着,秦怀猛又没了动静。

    侯传言等了片刻,就问:“秦爷,还有别的吩咐吗?”

    “哦,没有了!”秦怀猛回过神来,再次强调道,“总之,凡事都等我的消息,叫老窦他们不要擅自行动!”

    电话挂断。

    这一次,他没再拨通任何号码,转而朝楼上喊了一嗓子,说:“项保田,你来一下。”

    等不多时,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此人身穿黑色长衫,外头罩着一件棉马褂,身材中等,闷不吭声——乍一看,这不是活脱脱的另一个秦怀猛么!

    当然,秦怀猛五官周正,仪表堂堂,要论面相来说,这人远远比不上,更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但要论个头高矮,身板大小,两个人真是刀砍斧剁一般齐整,简直就像打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旦背过身去,亲妈看见了都分不出来。

    项保田是八字眉,一脸苦相,脸色蜡黄蜡黄的,手上结了一层很厚的茧子,看起来像是个干体力活儿的人,实则中看不中用,别说让他去扛大包,就连平时走两步,都有些呼哧带喘,整个人如同风中残烛,或明火灭,只在旦夕之间。

    “秦爷,你找我?”

    项保田站得很远,刚说了两句话,就开始犯咳嗽,吓得张朔等人急忙远远躲开。

    “你帽子呢?”秦怀猛问他。

    “在屋里呢!”项保田回身指了指一扇房门,“我寻思窗帘都拉着呢,也没人看见,所以就——”

    “我跟你说过什么?”秦怀猛突然打断,神情显得格外严肃。

    项保田立时明白过来,也不多解释,先回屋拿来一顶礼帽扣在脑袋上,随后才出来赔罪道:“秦爷,我错了,您之前说过,这顶帽子以后就长我脑袋上了,你不让我摘下来,我就得一直戴着。”

    “你知道就好!”秦怀猛冷冷地说,“我再提醒你一遍,一根大黄鱼,你们家这辈子也攒不下来,我是付过钱的,你要是再这么不当回事儿,趁早收拾铺盖卷儿滚蛋!”

    项保田一听,慌忙摆手道:“别别别……秦爷,肯定不会有下一次了,咳咳咳,我拿我这条命跟你保证。”

    “说得好像你还能有几年活头似的!”

    “唉,我就那意思。”

    “行行行,这次拉倒了,下次注意点!”

    秦怀猛也只是吓吓他,毕竟在这种啃节儿上,想要重新找个替身,那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可项保田不这么想,庄稼人,烂命一条,眼下半只脚都已经迈进鬼门关了,还能拿这条命换一根大黄鱼,补贴家用,这就已经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美差了,哪里还敢得罪主家?

    “打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这,不用再挪地方了。”秦怀猛点了一支烟,远远地朝他吩咐道,“张朔他们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让你去哪儿,你就去哪儿,往来通行,车接车送,你也不用多问,要做的只有上车下车,听明白了么?”

    项保田点头如捣蒜,忙说:“明白,明白!”

    “现在回屋去换身棉袍,套在外头,待会儿跟我出趟门,咱俩换回来。”

    “好,我这就去。”

    项保田立马转身往回走,途中咳嗽两声,吓得众人纷纷退让,他自己还忙着解释说:“放心,放心,大夫说了,我这病没那么邪乎,你们又不跟我一个碗吃饭,没那么容易传染上。”

    张朔骂道:“你他妈把嘴闭上比什么都强!”

    项保田不再言语,抹身回屋换衣裳去了。

    张朔贴着墙边走到秦怀猛跟前儿,小声嘀咕道:“秦爷,这能行么?”

    秦怀猛说:“长期这样,肯定不行,但如果只是三五天的话,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就算被江家发现了,咱们也没什么损失,只要我能挺过这阵风……”

    众人静静地听着,结果等了半天,竟然没有后文了。

    真是奇怪,秦爷今天不知怎么了,动不动就爱溜号走神,搞得大家都有点惶惑。

    寿蕴章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香烟颤颤巍巍地升上去,知道秦怀猛这是紧张了。

    能不紧张么?

    秦怀猛挑战江连横,虽说有东洋人撑腰,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仍旧是以小博大,他把最精锐的弟兄都压在刺杀江连横的行动中了,成了就是改天换日,败了就是满盘皆输,最好的情况是亡命而逃,最坏的情况是立毙当场。

    这种情况,换做是谁,都会有点紧张。

    秦怀猛微微转过头,忽然问:“寿先生,你帮我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寿蕴章左思右想,摇摇头说:“应该没了吧,江家那几位骨干,咱们都已经摸透了,刺杀计划按部就班,该卖的破绽已经卖了,该挑的地沟也都挑了,这边还有武田信和斋藤警官的帮衬,没道理再出什么岔子呀!”

    秦怀猛没有说话,静静地抽完一支烟,随即吩咐道:“给我拿身衣裳,装箱子里,能不能成,就看这回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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