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七岁的小鸿之坐在窗边，看着庭院里的梧桐叶一片片飘落。

秋深了，又有好几日不曾与父亲碰面。

偌大的宅子里，侍从们安静地穿梭，没有人敢大声说话，也没有人陪他嬉闹。

“小公子，该用膳了。”侍女轻声唤他。

小鸿之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自两岁那年起，母亲便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起初他还会哭闹着要找娘亲，后来渐渐明白，哭闹是无用的。父亲瞿雁为他请了最好的夫子，在吃穿住行上给他最好，却很少陪在他身边。

偶尔父子对坐用膳时，小鸿之总能感觉到父亲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他脸上，穿透他的眼睛，似乎在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知道自己的眼睛长得最像母亲。

“小公子这眉眼，简直和夫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府里的老嬷嬷说到这里突然噤声，惶恐地低下头。

夜里，小鸿之常常做梦。梦境支离破碎，唯一清晰的是母亲源源不断的眼泪，温热地滴落在他手背上。

有时他会梦见自己跪在冰冷的地上，膝盖磕破了，鲜血渗出来延了一地，母亲头也不回的离开。醒来后，他总会不自觉地摩挲膝盖，那里的皮肤早已光滑如初，伤痕早已褪去。

大半夜的，他点起烛火，找来一面铜镜，仔细端详自己的面容。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他努力回想母亲的模样，却只能记起一个模糊的轮廓和那双总是含泪的眼睛。

看着看着，镜中的影像模糊了，他才惊觉自己竟流下泪来。

他是个不孝的孩子，竟然连母亲的模样都不记得了。

他低下头，用手背抹去泪水。

这日侍从来报，说夫子告了假，今日不必上课了。小鸿之点了点头，却见一个模样年轻的男子走进院来，见到他挽起一个笑容，朝他招手。

“陈叔叔。”小鸿之规规矩矩地行礼。

陈叔叔是父亲的同僚，时常来府上做客。每次来，总会给齐鸿之带些小玩意儿，有时是木雕的小马，有时是彩绘的泥人。今日他带来的是一包桂花糖。

“鸿之长得越发俊秀了。”陈叔叔摸摸他的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怜惜。

小鸿之乖巧地道谢，转身对父亲说：“爹，我有个问题想去请教楼伯父。”

瞿雁正与来客说着什么，闻言只是挥挥手，示意他自去。小鸿之揣上那包桂花糖，慢慢跨出了门。

请教问题是假，找楼羽眠玩才是真。

楼家就在隔壁，小鸿之熟门熟路地从角门溜进去，远远就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坐在梨树下，对着一只纸鸢发呆。

楼羽眠是个被全家捧在手心里宠着哄着的孩子。楼伯父是国子监里有名的学问家，却拿自己的独哥儿毫无办法。

这小哥儿不喜念书，只爱玩耍，时常把楼伯父气得吹胡子瞪眼。奈何全家上下都宠着他，谁也舍不得严厉管教。

“眠眠。”小鸿之轻声唤道。

楼羽眠抬起头，一见是他，顿时笑开了花，丢下纸鸢就扑了过来，口齿不清地喊着：“哥哥！”

小鸿之接住那个软软的小身子，心里泛起一丝暖意。楼羽眠总是这么开心，仿佛世上从无烦恼之事。他抱着这个小娃娃，心想，这般无忧无虑可真好。

“我带了糖给你吃。”小鸿之从怀中掏出那包桂花糖。

楼羽眠眼睛一亮，小手迫不及待地伸过来，却又突然停住，仰着小脸道：“爹爹和娘亲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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