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她是我娘亲，对不对？”小鸿之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瞿雁长叹一声，将儿子揽入怀中：“鸿之，太聪明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可我已经知道了。”小鸿之抬起头，眼中蓄满泪水，“四殿下……是我的弟弟吗？”

瞿雁沉默良久，方才缓缓道：“四殿下是四殿下，是你的表弟。”

他轻轻擦去小鸿之的眼泪：“鸿之要记住，无论娘亲在哪里，她依然爱着你。”

那日在楼家院前，楼羽眠轻轻捡起递到他手中，被啃咬了一口的酸梨滋味仿佛再次弥漫口腔，延伸至肺腑，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今日之事，不许对外人提起。”瞿雁突然开口道。

小鸿之低头应道：“嗯。”

沉默再次降临。小鸿之悄悄抬眼打量父亲，只见瞿雁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小鸿之早慧，他忽然懂得了许多他这个年纪不该懂的事。懂得了父亲眼中的痛楚，懂得了鸾妃强忍的泪水，懂得了四殿下那超乎年龄的了然。

也懂得了，为何他永远只能对着铜镜，试图拼凑出一个再也回不来的身影。

.

鸿武十九年，京都的第一场雪落了下来。

瞿雁兰摧玉折。

他的目光逐渐涣散，生命的最后一刻望向窗外纷飞的雪花，手缓缓垂下，眼角最后一滴泪凝结成霜。

他已疲惫至极。

纷纷扬扬的大雪持续了七日，宫里突然传来了鸾妃薨逝的消息。

短暂的时间里，小鸿之同时失去了两位至亲。

送走父亲，他穿着一身素衣顶着大雪坎坷地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前路漫长，一如当初追不上的轿撵，至始至终没有为他停留。

他跑到宫墙下，抓起一把尚未融化的雪，紧紧攥在手中。

雪水从指缝间滴落，是再也止不住的眼泪。

大雪覆盖了他，冬日在长风的呜咽中吞噬他的神智，无法消除锥心之痛。

一柄伞撑在了他的上方。

小鸿之缓缓转动身躯，看清来人。是那日在宫里遇见的那个孩子，管他的娘亲叫“母妃”的四殿下。

“你是不是很恨我”他突然问。

他明明是孩童的长相，神色却异常冷静自持，宛若成人一般，显然也是早慧非常。

也是。若是天真烂漫，恐怕在这吃人的深宫之中早已被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小鸿之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恨。”

其实是不知该从何恨起。

“你我是同样的人。”

.

四殿下遣宫人准备马车送他回府。

回府要面对无边际的空旷，他走下马车的瞬间在麻木地想不如也一了百了。

他没有独立存活的念想。却在推开大门见到心急如焚的楼羽眠的一瞬间眼前有了转机。

这般苦楚的时候，竟然还有人在家里等着他回来。

楼羽眠是偷偷跑过来的，他听到瞿雁离世的消息哭得双眼通红，他自幼便没有见过鸿之哥哥的娘亲，更无法想象他连爹爹都没有了该怎么办才好。

他哭着要楼大人和楼夫人给鸿之哥哥当爹爹和娘亲，夫妇俩被他哭得动容，楼夫人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濡湿，点头应下。

“哥哥，你去哪里了，我找不到你了。”楼羽眠一见到他就哭，哭得一抽一抽的，显然是没找到他的人影，心急如焚。

鸿之牵着他将他带到里屋，擦干了他的眼泪。

澄澈的眼眸一如雨过放晴的天空，楼羽眠紧紧抱着鸿之的手。

“哥哥不要走好不好，我让爹爹和娘亲也做你的爹爹和娘亲。”

“你不要离开眠眠，你说过要陪我再等梨子长大的。”

在等几栽，等他的牙齿长全长好，他也可以吃梨了。

鸿之突然就笑了起来。

至少在那样的天真面前，他还可以暂时忘记，这世间有多少酸涩，是连梨子的酸楚都无法比拟的。

而那细微到若有若无，被遐想出来的甜，是他的苦苦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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