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过去（4）
生产的那一天，比白青山预料中来的更快。
没有护士，没有医生，就在七变大厦的顶楼，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进入的特殊房间内，刘婧躺在病床上，痛苦嘶喊。
一个小时。
六个小时。
24小时。
刘婧早已浑身瘫软无力，手臂挂着营养液，进气多，出气少。
旁边的白青山更是着急：
“咱们去医院好不好？这明显是难产，实在不行，楼下也有几个曾经当过医生的员工，让她们来给你瞧瞧好不好？”
“不……”刘婧沙哑的嗓子宛如生锈的铁片。
“现在别说孩子，就连你都有生命危险，不能再拖下去了！”
“不……”
“唉！”
白青山重重叹了口气，重新为刘婧换上一瓶新的营养液。
白朴静静注视着。
「神」和人的基因聚合物，一个新的物种，明明是两个没有感情的胚胎，却在羊水里培养了出了兄弟之情。
互相蜷缩着，都想让另一个人当大哥。
就连祂都分不清哪个是嘉明，哪个是自己。
因此，哪怕床上的刘婧已浑身无力，只能凭本能在呼吸，祂仍不能轻举妄动。
祂只知道，是自己踢了嘉明一脚。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看到其中一个小家伙准备踢人时，抢先干预，让抬脚的那个先生出来！
祂就能从根源上和嘉明互换人生！
“唉。”
白青山叹了口气。
将探照仪架在刘婧肚皮上方，看着屏幕里两个大小、动作完全相同的婴孩，忍不住碎碎念：
“孩子，我知道你们俩不平凡，但是，你们再不出来，你们的妈妈就要累死在病床上了，谁家生孩子要这么久——”
白青山话语一顿。
只见，屏幕里的两个如石头般乖巧的小身影，同时，开始动了。
“能听懂，他们能听懂我的话！”
白青山惊喜。
刘婧脸上泛起骄傲的笑，她的儿子，当然不一般。
下一秒。
笑意凝固。
“啊……啊…………”刘婧剧痛嘶喊，在产床上打结扭曲。
“怎么了，怎么回事？”
白青山连忙看向探照仪屏幕。
在子宫口，两个小身影扭成一团，不是争着想出来，而是，互相推搡着想让另一个先出来！
滴滴滴！
心电监控仪传出危险的警报。
刘婧撕扯的痛呼声越来越小，整个人肉眼可见的不断虚弱。
“你们，别打架了！你们妈妈快要撑不住了啊！”
着急的不只有白青山。
白朴也很急。
两个一模一样的婴儿，以最原始的拳打脚踢，都想让另一个先出生。
可是，刘婧，明显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忽的。
一道灵光从白朴脑海闪过。
为什么要执着于找出自己呢？
没错，随便让一个先出来，如果之后祂还存在，说明出来的就是嘉明，如果祂不存在，说明先出来的就是祂。
如果祂还存在，到时候，只要在残影里回溯，不就更改历史了！
嘉明会按照祂曾经生活的轨迹长大，虽然定时会删除记忆，但相比从婴孩起就在万界诡域的艰难求生，这样已经很美好了，之后，嘉明会和祂一样，成为诡异入侵的引子，在副本里一枝独秀，认识苏菲，认识羊咩咩，认识爱丽丝，被疯子妈送到万界诡域，认识乙叔，认识费尔歇……最后，成神飞升！
想到这。
白朴随手在其中一个婴儿身后轻推。
一个男婴呱呱坠地。
白朴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自己。
没有变化。
意味着，现在这个清洁，就是原本的历史发展轨迹。
“所以，当初的我，的确踹了嘉明一脚，但那一脚，以婴儿的力道来算，根本没有任何作用，真正让嘉明先出生的，是……此刻的我自己！”
不再犹豫。
白朴回溯残影，来到自己出手的那一刻。
这次。
祂轻轻推向另一个婴孩。
“大哥，这次，让我来承受你的痛苦吧！”
“呜哇哇哇……”
婴孩大哭着呱呱坠地。
白朴不可思议看向四周，再看向自己。
“怎……怎么可能，为什么……我……我还存在着？”
历史已经更改。
此刻的他，应该成为心科星的一个电子幽灵待在万界诡域才对，为什么，为什么还在这里？！
待在这里的，不应该是嘉明，才对吗？
白朴再度回溯。
回溯！
再回溯！
反复进行了无数遍。
两个婴孩，轮流被白朴先推出来。
可是，无论选择哪一个，祂仍然好端端的存在着。
“大哥！”
白朴崩溃大哭。
没有形体，没有镜像的祂，也没有眼泪，只有灵魂里歇斯底里的悲伤。
“生了，终于生了！”白青山迫不及待上前，用准备好的襁褓将两个婴儿依次包裹。
不过，无论怎么哄，两个婴儿仍止不住的大声啼哭。
白朴伸出两只手，分别和两个婴孩在空中挥舞的小手交握。
哭声戛然而止。
两个婴孩睁开眼睛，看向空气，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大哥……”白朴轻喃。
祂明白了！
祂明白自己为什么无法更改历史！
两个婴孩，无论怎么更改，先出生的那个注定会成为嘉明，剩下的那个，注定会成为白朴，因为，祂和嘉明是完全相同的两张白纸，最后是什么，完全取决于在白纸上如何作画，也就是成长环境和经历！
祂之所以无法消失，一直存在在这里。
因为……那个被祂更改了命运、成为白朴的嘉明，做了和祂一样的选择！
和另一个兄弟互换命运！
所以，祂无法成功，因为，在成功的那个时空可能里，成为白朴的嘉明，也在不断尝试让成为白朴的嘉明的嘉明，变成白朴！
他们兄弟俩，同时尝试让自己成为嘉明，让另一个兄弟，成为白朴！
所以，无论祂尝试多少次，都没有用，因为，祂的哥哥，总会在未来再度来到这里，更改历史！
“啊——”
白朴情不自禁嘶喊。
同一时刻，刚刚生完孩子的刘婧，发出怪物般的咆哮。
只见，刚刚被剪下来的脐带，渐渐变成黑色的不可名状物质，漂浮在空中，扭曲，折叠，就像一团正处于裂变的原子核，极其不稳定。
“开始了！要开始了！”
刘婧笑着下床。
本应无比虚弱的刘婧，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刻，仿佛整个人经历了升华般，不但精神奕奕，眉宇间更是有几分「π」在流动。
没错，「π」！
因为白朴的注视——
注视着祂自己出生！
原本就和刘婧体内血脉亲和性非常大的祂的「π」，因为婴孩白朴的出生，彻底交融！
就像是一根被绑在极品松叶蟹上的草绳！
刘婧没有能力，没有在万界诡域注册过，没有【万界牌】，但因为这一刻的「π」和血缘谐振，刘婧已经算作半个「神」了！
白朴忽的明白了。
从来没有所谓的「父神」，那个在「天堂」里坑蒙拐骗【万界牌】、又开设【游轮】副本的「神」，本质上，是刘婧身体上「π」的集合。
虽然和普通的「神」相比，「π」含量有点少，但实打实的，是「神」！
所以，他在万界诡域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疯子妈的轨迹，因为在疯子妈进入黑色漩涡后，就被规则判定为「神」，体内的「π」被提取凝聚，构建货真价实的「神」躯，直接去了「天堂」，而作为人类的疯子妈，以「神」的宠物形式，也留在了「天堂」里！
不是疯子妈对「神」说了什么诱导的话，而是，那个「神」，本质上就是由疯子妈操控，所以，疯子妈无法离开「天堂」，只能通过克隆一个冒牌货的方式，将那张最重要的【万界牌】快递下来！
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个是先生出来，对吧？”刘婧抱起一个襁褓，在怀里轻哄，脸上满是慈爱。
“对，没错。”
白青山点头，提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
虽然空气中有个奇怪的黑色东西在反重力飘浮，但和刘婧的起死回生以及那些实验成果相比，这个已无法让他内心惊起波澜了。
最重要的是，此刻浑身散发着母爱的刘婧，让他忍不住想起刘婧还没疯的模样。
母爱是一种本能。
有了自己的孩子，刘婧应该就不会再进行那些莫名其妙的实验吧……
正想着。
嘶啦——
婴孩的襁褓被撕扯开，刘婧高高捧着婴儿，一步一步朝悬浮在空中的黑色诡异物质走去。
白青山不禁大吼：
“你要做什么！”
“这是实验成功的关键！”刘婧声音平淡，连头也没回。
“那是你的儿子！你疯了吗！！！”
“这就是他活着的意义！”
“不，不要。”
白青山直接冲上来，打算将婴儿强行抢走。
在怀胎期间，刘婧天天说着这是我们的孩子之类的话语，他内心早已潜移默化，将这当成自己的孩子，实在无法和之前看拐来的孩子那般冷眼旁观。
嘭！
还未触及到刘婧的身体，白青山被空气狠狠弹飞出去，砸落在柜子之上。
白朴惊诧。
这才短短几分钟，疯子妈，就已经会使用「π」了？
“白青山，好好看着吧！
新的时代即将开始！
一个不可避免的时代！
我们能做的，只有提前做准备，让新时代早早终结！”
白青山浑身疼痛，连站都站不起，只能目睹着婴儿被黑色的诡异物质不断蚕食，肆声大骂。
“你就是个疯子！刘婧，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儿子，你在看着对吧！
妈妈做到了，妈妈会和你一起，为这个即将来临的时代准备好闸刀！”
“呸，你算什么母亲！！！”
刘婧看了眼仍躺在桌子上的襁褓，又看了看手里被黑色物质吞噬仅剩的一只脚丫，哽咽哭泣：
“孩子，妈妈永远爱你们！
可是......
妈妈别无选择。”
最后一截小脚丫被黑暗吞噬。
刘婧瘫坐在地。
原本不断扭曲的黑色物质，此刻，好像调皮的孩子终于玩累了般，终于安静稳定，逐渐化作一滩黑色的液体，落在原本用来盛放手术器械金属盘中。
宛如水银般，汩汩流动后陷入静止，仿佛凝固。
白朴只能默默看着。
看着嘉明被送到万界诡域，看着一切如曾经发生过的那般发生，看着以往斯文的白青山破口大骂，看着刘婧捂着胸口不断抽搐哭泣。
妈妈，其实也很难过吧。
毕竟妈妈早在第一次蝴蝶起舞时，就知道祂接下来会做什么。
和祂相比，经历了无数灾难的嘉明，最终成为电子幽灵，起码也算安享晚安了！
毕竟，那件事总得有一个人去做！
如果不这样，404蓝星将永远无法自由，万界诡域永不休止的斗争和杀戮，丧钟永远不会停歇！
是该为一切划上休止符了！
“儿子，放心的去吧，妈妈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刘婧张开双臂，泣不成声。
“这就是我们母子的宿命！
你的哥哥，你，我......
用一个家庭，换所有人类的自由，去吧，做你该做的事吧！”
“好的，妈！”
白朴回以拥抱。
虽然没有形体，但空气里的每一丝热量、每一份气味、每一处震动，都被祂捕捉，祂第一次如此深情的拥抱母亲，也从未像今天般感受到母亲的爱恋和不舍。
祂哭了。
祂走了。
房间里的风，停了。
“老妈，再见！”
......
虚无乱流。
无尽的世界残影碎依旧片流淌。
一尊尊「神」立在原地，看着刚刚从残影里出来的新领导，大气也不敢出。
原因很简单。
大家的「π」都很整齐在身体里排列，还从未见过谁的「π」和不稳定的核聚变似的，在体内反复收缩膨胀，仿佛下一瞬间就要爆炸，尤其，这个快要爆炸的家伙，还是「π」含量最高的。
白朴努力平复心绪。
深吸一口气。
挥手。
苏菲和刘婧的两个碎片融为一体。
原本巴掌大的碎片，现在有篮球般大小。
老爷子连忙解释：
“大人，两块碎片可以相融，说明来源于同一个世界，不过，碎片的作用主要是溯源，一片还是两片，作用没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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