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下定决心
晨光刺破云层时,镇北王府的飞檐还浸在淡青色的雾霭里。西跨院昨夜的血腥气被晨露洗得淡了,只有柴房焦黑的木梁还在冒烟,像一道未愈合的伤疤。司马锦绣换了身月白绫裙,裙摆绣着暗金色的缠枝莲纹,衬得她脸色愈发清透,只是眼底那层冰翳,比檐角残留的霜花更冷。
她握着那块暖玉令牌——柳林上月生辰时送的,据说能凭此出入王府任何角落——指尖反复摩挲着令牌上雕刻的狼头。那狼眼嵌着两颗黑曜石,在晨光里闪着幽光,像在审视她此刻的心境。穿过抄手游廊时,廊下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惊起几只灰雀,扑棱棱飞过琉璃瓦,留下一串细碎的影子。
柳林的书房在王府最深处,藏在一片茂密的紫竹林后。竹林里的石板路被晨露打湿,泛着青幽幽的光,每走三步,就能看见廊柱后立着的玄甲卫士,他们的甲胄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泽,呼吸都轻得像风过竹叶,只有腰间的佩刀偶尔相撞,发出“叮”的脆响,却比任何警告都更慑人。
司马锦绣的脚步不疾不徐,踩在石板路上的节奏分毫不差。她记得柳林说过,这片竹林布着“七星锁魂阵”,步伐错了半分,脚下的石板就会翻转,露出底下淬了剧毒的尖刺;呼吸乱了节奏,头顶的竹叶便会射出银针,针上的倒钩能勾出人的魂魄。从前她总觉得这阵法太过严苛,此刻却暗自庆幸——越严密的地方,越能藏住秘密,也越能让柳林相信,她是真的想贴近他,而非别有用心。
转过最后一道竹影,书房的朱漆大门便撞入眼帘。门楣上悬着块黑檀木匾,上书“静尘”二字,笔锋凌厉如刀劈斧凿,是柳林亲笔。门前守着两个侍女,一身墨绿劲装,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发间插着银质的短匕,见了司马锦绣,微微颔首,却没有退让的意思。
“柳林哥哥在里头吗?”司马锦绣的声音软得像刚化的春水,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娇憨。她举起手中的暖玉令牌,阳光透过令牌,在地上投下一道狼形的光斑,“我炖了些银耳羹,想着他晨起定是要用的。”
侍女对视一眼,侧身让开了路。门轴转动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带着陈年木料的气息。书房里的光线有些暗,只有窗棂透进的几缕晨光,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亮斑,空气中弥漫着松烟墨和旧书卷的味道,还混着一丝淡淡的龙涎香,是柳林惯用的熏香。
柳林正坐在靠窗的紫檀木书桌后,一身玄色常服,领口绣着暗纹的云雷纹,衬得他肩背愈发挺拔。他手里握着支狼毫笔,笔尖悬在宣纸上,墨珠欲滴未滴,目光落在摊开的舆图上,眉头微蹙,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冷硬,像被匠人精心雕琢过的玉石。
听到脚步声,他没有抬头,只是淡淡道:“今日倒起得早。”
司马锦绣将食盒放在桌边的矮几上,揭开盖子,里面的银耳羹还冒着热气,甜香混着冰糖的清冽,瞬间冲淡了书房里的沉郁。“想着柳林哥哥昨夜定是又忙到了三更,特意让小厨房炖了这个,润肺安神的。”她说着,拿起桌上的白瓷碗,盛了满满一碗,递到柳林手边,“你尝尝?我加了些蜜枣,不会太甜。”
柳林这才抬眼,他的眸子很深,像斡难河的冰底,望不见底。目光落在她脸上时,带着几分审视,却又不像刘公公那般阴鸷,反而像春风拂过湖面,虽有涟漪,却转瞬即逝。“你倒是有心。”他接过碗,却没有喝,只是放在手边,指尖轻轻敲着碗沿,“西跨院昨夜不太平,我听见动静了。”
司马锦绣的心猛地一缩,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声音低了几分,带着委屈:“让柳林哥哥见笑了。都是我没调教好下人,昨夜那丫鬟手脚不干净,偷了我梳妆盒里的珍珠,还在外头嚼舌根,说些不该说的话……我也是气极了,才按王府的规矩处置了。”
她说着,指尖轻轻绞着裙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眶微微泛红,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后怕和无措。“我知道王府规矩大,不像宫里那般松散,若是我处置得不妥当,还请柳林哥哥责罚。”
柳林看着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像冰雪初融,让书房里的空气都暖了几分。“王府的规矩,本就是用来约束下人的,你是主子,处置个刁奴,何错之有?”他端起银耳羹,用银勺舀了一口,慢慢咽下,“只是……那丫鬟是你从宫里带出来的,跟着你也有些年头了吧?”
这句话像根针,精准地刺在司马锦绣最疼的地方。她想起翠儿临死前的眼神,那双眼睛里的惊恐和不解,此刻仿佛就映在柳林的眸子里。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正因为跟着我久了,才更该懂规矩。宫里出来的人,若是仗着旧情就放肆,传到外面,岂不是让人笑话我管教不严?柳林哥哥,我如今在王府,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你的脸面,可不能让人挑出半点错处。”
她刻意把话题往柳林身上引,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几分依附。她知道柳林这样的人,最吃不住的就是示弱,尤其是带着几分崇拜的示弱。
果然,柳林的眉头舒展了些。他放下瓷碗,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线装书,随手翻着:“你能这么想,倒是长进了。”
司马锦绣见他松了口,心中稍稍安定,又上前几步,走到他身后,轻轻替他揉着肩膀。她的力道很轻,带着女子特有的柔软,指尖偶尔划过他颈后的皮肤,能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紧绷,却没有推开她。“柳林哥哥,”她的声音贴着他的耳畔,带着一丝温热的气息,“其实……我还有件事想求你。”
柳林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回头:“说。”
“我带来的那些丫鬟仆妇,一个个都被那刁奴带坏了,手脚不干净的不少,嘴里也没个把门的。”司马锦绣的声音委屈又无奈,“昨夜我气不过,已经把她们都打发了,卖了些钱,换了几匹蜀锦,想着给府里的姐姐们做些新衣裳。只是……身边突然没了伺候的人,倒有些不习惯了。”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柳林的神色,见他没有不耐烦,便继续道:“我知道王府里的姐姐们都是你亲自调教的,规矩好,手脚也干净。能不能……能不能从你这里拨几个给我?我不要多,三两个就好,能帮我梳梳头发,端端茶水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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