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5章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那句在课堂上被他背得滚瓜烂熟的偈语,此刻像一道冷电从后颈掠过,直劈进吴雪的胸腔。色并非空无的对立面,空也不是色相的否定。当那头庞然的躯体破浪而起、黑鳞叠落如铠,獠牙在暴雨里闪着潮湿的寒光,三名护卫队员被一口吞没的刹那,他忽然明白古籍与神话里的措辞,已经是对残酷现实的留情。
海天一线被风暴撕碎,雨幕像倒挂的铁链抽打甲板。尼亚号在浪峰与浪谷间起落,每一次下坠都像掉进无底的井。氙灯在风中颤抖,光束斜着切开空气与水汽,把那些逼近的影子照成一幅移动的尸骨图:深海娜迦成群游弋,躯干似人,尾部蛇鳍展开,像黑伞在水下翻卷;更远处,覆甲的龙族侍卫沿着涌浪贴行前冲,肘、膝、尾鳍上都嵌着青铜金属片,边缘磨得像手术刀。
“左舷!掩护左舷!”炮长嘶吼着指挥。炮闩回弹的金属声在暴雨里炸响,火舌一束束撕开夜色,高爆弹在浪背上绽出白蘑菇似的水花。可守护巨龙只是缓慢地侧身,它的鳍与尾将爆破的冲击波卸成无数细碎的涟漪,再借力没入下一道浪墙之后。它并不急躁像一位耐心的屠夫,笃定猎物最终会在疲惫与恐惧里露出破绽。
甲板上,海水与血混成一股腥甜味,打着旋涡沿排水沟咆哮。两名甲板兵被娜迦钩索拽倒,一瞬间拖到栏杆外,黑水“嘭”的一声合上,只剩下钢索在舷侧哆嗦。通信桅杆上堆叠的信号灯爆掉了一盏,玻璃碎粒混着雨点砸在吴雪的面罩。他压下本能的眩晕,把信标枪挂回背后,拔出短刃,刀身符文在雨里幽幽发亮,像一条被逼到角落的萤火虫。
“他们为什么疯了?!”副炮位的学员嘶喊,声音被风切断。下一秒,右舷传来木栅破裂的干脆声一条覆鳞亚龙从海面探出半身,像一枚弹头猛撞船侧,防护栏整体内陷,铆钉射成一阵冰雨。亚龙的眼珠浑黄,黑竖瞳骤缩,鼻孔喷出热浪,把雨水瞬间烫成白雾;它张开口,血丝从齿缝里滴落,像一串串黑红的念珠沿着舷侧滑下,被海浪吞没。
“队长!”吴雪翻身贴到舰桥遮檐下,躲过一根飞来的断桅,气喘如拉风箱。队长身上湿得能拧下水,肩膀被鳞片刮开一道口子,皮下血肉在灯影里一收一张。他把吴雪一把拎近,嗓子磨得像砂纸:“你从龙穴里到底带了什么?!”
问题像铁钩一样扣住吴雪的心。他脑海里闪过海底那尊蛇脸人雕像的每一道细纹:中式袍服、牙笏、桥形青铜杆、那颗从衣领里探出的细长蛇颈与琥珀一样的竖瞳以及触碰它时,那股顺着神经涌到脑后的嗡鸣。还有蛇脸人在意识里留下的字句:“你们,不该触碰王的使者。”
“是一尊造像!”吴雪顶着风雨吼,“不像中国器型,更像欧洲系的青铜工艺,但穿的是汉式袍服——它不只是装饰,像是某种使节徽记!我怀疑它是开启祭祀或调动守军的‘钥匙’!”
队长眯起眼,脸上水迹与血迹交错。他的回答被一声更沉重的船体轰鸣吞没守护巨龙再度下潜后从船腹斜上撞击,尼亚号像被巨手掀起,整条船横向滑移十几米,甲板上的人像被扫落的棋子四散翻滚。固定在船尾的快艇硬生生扯断两道缆绳,尾部上翻,砸塌了一截护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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