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芸芸众生

　　眼前，那巨大的地下空间，仿佛巨兽的腹腔一般，空旷冰冷，又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腐朽土味。

　　穹顶高悬，石壁的四周，都镶嵌着剧烈燃烧着的，一整排火把。

　　足足有三米多高，且在地下空间中央——拔地而起的祭坛，通体由一种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掉所有光线的陨石，雕琢而成。

　　其上，刻满了密密麻麻又扭曲的铭文，那些暗红色的纹路，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是无数条凝固的血蛇。

　　台沿上，还雕刻着巫傩面具的纹样。那些眼睛突出、嘴角咧到耳根的面具，在火光下，像是活过来一般，正齐刷刷地——注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祭坛台面上，还刻满了深不见底的凹槽，而槽内流淌着的暗红色，那如同半凝固血浆般的粘稠物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以及刺骨的寒意。

　　十二根（对应十二地支）同样漆黑，且刻满了小篆符咒的巨型石柱，矗立而上的环绕着祭坛。

　　正中央，环成了圆形的十处（对应十天干）石墩子上，分别站立着一个身着玄色巫袍的祭司，正在快速的吟唱着。

　　（刨除了大祭司祝虞外的灵山十巫，以及对战丁路军，所失败的巫抵祝颜，外加巫哲步鹤尧，以及巫蛊步鹤勇这两个替补。加上左使祝九州，右使祝九宫刚好十人。）

　　目光死死的，钉着祭坛正中央——那呈十字形（类似于华表「汉白玉~望柱」的那种造型）的巨大盘龙柱上，不断有“潺潺”的血液，正顺着妹妹那纤细的手臂，一滴滴地缓慢滑落。

　　滴在祭坛那漆黑的石面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发出轻微却令人心脏抽搐的“嗒…嗒…”声后，缓慢的汇入进了凹槽里。

　　大脑一片空白，血液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直冲上头顶的崔少愆，有种不切实际的荒诞感。

　　玄紫色的巫袍被丢弃在一旁。熟悉的天水碧色直领对襟夹衫，以及绯色的百迭裙下，是妹妹那道纤瘦的身影，以及毫无血色的面庞。

　　脑字一阵眩晕的崔少愆，只感觉到了心脏那里，撕裂般的痛楚，快要将她给湮没了。

　　“衣紫！！！快睁开眼睛啊……你们到底要做甚？都给我停下来！！！”

　　发疯一般的想要往前冲，奈何失去了内力的她，就像那被拔掉了獠牙的纸老虎一般，没跑两步路，就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给绊倒了。

　　仰望着妹妹，素色的衬衣里，好似都染了血，那紧抿的唇瓣异常干裂，就连唇角，都残留着一丝凝固的暗红后，跌跌撞撞爬起来的她，并不想要放弃。

　　飘动的衣衫，仿若垂死的蝶翼，被绳索深深嵌紧的纤细四肢上，衣紫原本灵动的眉眼紧闭着。

　　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仿佛陷入最深沉昏迷中的她，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祭坛周围，数百名身着玄色短打，手持利刃的巫族子弟们，齐刷刷的扭头看了过来。

　　与此同时，被众人所包围着的清临渊及七曜众、卢存岭以及坊内七星等人，还有洛染和林成岭，也猛然回过了头来。

　　“！！！你们～明明都在……为甚，不阻止他！？”

　　杏眼猛的瞪大，就连瞳孔都在微微震颤的崔少愆，将眼前的景象尽收眼底后，脸上瞬间布满了惊愕、阴沉与暴怒。

　　眼瞅着肃穆的吟唱，戛然而止。目光如毒箭般，射向声音来源的大祭司祝虞，竟然拿着火把的，准备朝着妹妹的方向而去。

　　“不要——！！！”

　　一声撕心裂肺、带着无尽悲恸与难以置信的尖啸，终于冲破了崔少愆狠命绷紧的喉咙，在空旷死寂的地下空间里——凄厉回荡！

　　这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瞬间就打破了祭坛下，那诡异的宁静。

　　站在溶洞与祭坛衔接的石岸边缘，浑身都像是被地底涌出的寒气，给冻结在了原地的崔少愆，破碎了的，拼命向祭坛跑去。

　　“阿弟！”

　　“少愆！冷静。”

　　“少愆。不可以……”

　　……

　　对周围人群的呼喊，置若罔闻。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祭坛上那个——被禁锢着且鲜血淋漓的她的衣紫。

　　崔少愆巨大的愤怒、心痛以及自责，如同岩浆一般，在胸中剧烈的翻涌着，直至——要将她~彻底焚烧殆尽！

　　她怎么会……她怎么能……让妹妹落入如此的境地！？

　　就在这时，仿佛为了回应崔少愆的悲鸣，也为了彰显这场献祭的神圣，祭坛穹顶，居然发出了震耳欲聋，且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轰！咔咔咔——！！！

　　头顶那厚重无比的岩层，如同被无形巨手撕裂开的花瓣，居然就那样——缓缓地、庄严地向四周裂开了……

　　正午的阳光，毫无保留的倾泻而下。

　　那明亮刺目的光线，瞬间驱散了地下空间里的幽暗。映衬着那一排排的火把，好似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切，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这里是……”

　　突然惊呼出声的蕗草，看着头顶的穹顶有些茫然。

　　可同样猛然抬头的崔少愆，心脏骤然一缩。

　　头顶百米处的岩壁上方，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缺口。

　　看着头顶那片蔚蓝色的天空，有片刻恍然的崔少愆，忽然发觉那个缺口的边缘，竟是与万物神雕像底座的纹路——完全一致！！！

　　原来她们一直，竟是在万物神雕像的——正下方！

　　被强光刺得眯起眼睛，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来的她，心头的荒谬与悲凉，达到了顶点。

　　想象着那座巨大、威严，且是由整块山石雕琢而成的——万物神石像，正沐浴在晌午炽烈的阳光之下。

　　神像那低垂着眼睑，面容慈悲而悲悯的神色，是否也看到了杵在地下的——她们这些渺小的，芸芸众生呢？

　　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仰望着头顶那蔚蓝色的天空，又低头看着阴影中，祭坛上奄奄一息的妹妹。

　　两种巨大的反差，让她喉头腥甜。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与苍凉感，席卷全身。

　　随着耳畔，传来的那道“时辰差不多了，准备点火！”的命令。

　　猛然回过神来的崔少愆，终于对上了堪堪睁开眼睛的——衣紫的眼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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