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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九十五章 对策


经营上连续几年的亏损,让游乐园的合作双方产生了强烈的分歧。

眼瞅着1990年热热热闹的过去之后又是一场空,因此在1991年的开年之初,中方公司不得不正告日方,要求他们必须尽快解决造成亏损的问题,必须保证在最短的时间里改善经营,扭亏为盈。

而且中方公司还提出从此之后,中方除了要负责劳资工作之外,也要派人参与游乐园财务工作的管理。

今后所有涉及到游乐园经营业务的现金流水,都需要中方的财务人员参与核准,在旁监督。

然而对此,日方是肯定不干的啊。

他们不但拒绝了中方的诉求,反而还以日本本土正在发生经济巨变为由,提出了几条完全有利于他们,却极不合理的要求。

第一,鉴于日方总公司目前对于所有海外分公司提出收缩银根的要求,日方需要听从总公司的指示,从京城游乐园原本维护日常运营的账户上撤回二十六亿日元资金,反向给日本总公司输血。

第二,日方以在日本多年经营游乐园的行业经验宣称,说游乐园要想生意兴隆,增加收入,除了延长营业时间之外,还必须以每年一至两个的速度不停增加新的游乐设施。

所以今年,他们打算对游乐园开放夜场时段,并计划从美国引进激光水幕电影,每晚在喷泉广场上反复放映,要求区政府必须保证晚间用电供给。

此外,他们还计划要在游乐园湖面上建造一个世界上独有的双层旋转木马,以招揽游客。

因此他们虽然撤走了不少资金,但购买这些设备和大兴土木却势在必行,他们希望由中方想办法补足资金缺口。

第三,他们还认为扭亏为盈绝不是短期内可以实现的目标,合理的时间周期应该预设为两年,希望中方不要做出不切实际的奢望。

至于对于中方人员对于游乐园的财务要参与监管的要求,日方也认为完全没有必要,他们说人为的设置障碍会影响正常财务运转的效率。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这帮孙子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玩意,好处占尽不说,还把别人当成傻子耍弄。

最初得到日方的书面回复后,中方公司的负责人甚至认为肯定是他们请的翻译水平有限,没有准确的把日方的意思搞清楚,才导致如此离谱的误会。

因为按照正常逻辑来讲,日方已经是相当理亏了,他们不但没实现当初的承诺,拒绝承担亏损的责任,现在居然还要求中方增加投入,这怎么可能?

这不就是想好处占尽,把中方当奴才用嘛。

可居然没想到,在接下来的商讨中,中方发现日方的要求居然都是真的。

尽管中方的负责人当面日方的负责人清楚的表达了质疑与不满,但对方给予了一番冗长而无理的解释却几乎能把人气死。

因为对方已经懒得再装了,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你们没有运营游乐园的经验,又没有相关所需的设备,而且你们的政府还想打造出一个能够作为政绩装饰品,对民众和媒体炫耀的现代化游乐园。

那么我们无论开出什么条件,你们都得无条件接受,否则大不了一拍两散。

我们可以完全撤出,把游乐园还给你们。

说白了,这完全就是赤裸裸的敲诈勒索了。

于是中方的负责人恼了。

抗日战争都结束多少年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还有日本鬼子敢在京城这块土地,提出如此蛮横无理,又贪婪无耻的要求。

关键是对此,他也没辙了,日方这是摆明了不讲理啊,他只能把情况如实上报区政府。

而听到日本企业居然敢于进行如此明目张胆的讹诈,区政府的各级领导也都气坏了,许多人都恨不得马上终止合作,把这帮日本蛀虫给赶走。

可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又摆在大家面前,让不少人纷纷地摇起头来,也让区政府没法真的下这个决心。

那就是人给轰走了,接下来的烂摊子该怎么收拾?

作为上级单位和主管部门,区政府的领导班子当然不能率性而为,他们的心中当然有数,这个项目的主导权确实是在日本人的手里,无论是资金,技术,还是管理经验,他们都是没有的。

于是没办法,大家也只能暂时把怒火憋在心里。

这次干脆由区政府出面,派专人和日方进行协商,看看能不能双方各退一步,找个相对合理的方式来解决双方的分歧。

但结果显然不够理想,形势不容乐观。

因为按照左宗棠的话来说,日本人畏威而不怀德,强必盗寇,弱必卑伏,这是铭刻在日本人骨子里的民族基因。

在日本人自认为可以随意拿捏区政府的时候,无论区政府多么有诚意,多么忍辱负重,他们都只会视为是对手软弱无能的表现,反而会把牙咬的更紧,把事做的更绝。

就像这次,他们居然虚张声势的对区政府的人表示,说京城游乐园亏损成这个样子,其实他们也早就不想做下去了。

他们的条件一点也不能打折扣,中方的要求他们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如果中方非要固执己见,那就是强人所难,他们宁愿把股份转让给中方,终止合作。

这话哪里是商量?

分明是赤裸裸的最后通牒。

日本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手就是一记倒打一耙,硬生生把中方逼到了退无可退的死角,连半点转圜的余地都没留下。

也正因如此,在这个眼看就要跨入  1991年的春节前夕,重文区政府的办公楼里,别说辞旧迎新的喜气了,连空气都像是被冻住了,沉得能攥出水来。

走廊里往日里的寒暄声销声匿迹,各个办公室透出一股诡异的宁静氛围,偶尔漏出几声压低了的争执,又很快被凝滞的寂静吞没。

窗外的北风卷着残雪,呜呜地拍打着玻璃窗,更衬得楼里死寂沉沉,连墙上挂着的新年挂历,那点红通通的颜色都像是褪了光,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憋闷。

实际上就连年前分福利的事儿,今年都变得很敷衍了。

没有大张旗鼓和兴高采烈,大家都是一副心有默契哑巴吃馄饨的摸样,领了东西就默默的离开,唯恐闹出什么动静,打扰到那些成天为此开闭门会议商量对策的领导们。

机关单位里有哪个不是人精?

这种时候没人想要这样引起领导们的注意。

就连平日里大嗓门的工会主席,说话都刻意压着声调,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个影子,安安稳稳当个隐身人。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大家就真的对这件事漠不关心。

恰恰相反,办公楼里的每个人,哪怕是端茶倒水的勤杂工,都在竖着耳朵,铆足了劲儿打探着办公大楼会议室里的一举一动。

首先,毕竟谁都清楚,这件事的重要性——它不仅牵连到区政府一把手、二把手的政治前程,更会让一连串人被拉出来担责,甚至足以撼动整个区政府日后的权力格局。

说到底,大伙儿的这份关注,都揣着各自的小算盘。

大家都在盼着看一出权力洗牌的好戏,也好掂量掂量自己往后该站哪队。

或是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提前盘算着怎么撇清干系。

其次,作为华夏人共通的情感,哪怕是再自私的人,也并不希望真的看见区政府拿日本人束手无策,只能委曲求全的结果。

大家也都在期盼上级领导能想出个好办法来,打灭小鬼子的嚣张气焰,千万别让日本人真的得逞。

…………

1997年2月11日下午,重文区政府办公楼的会议室里,气氛正紧绷得像根快要绷断的弦。

与会人员除了区里的领导班子和华夏京城龙潭旅游开发公司的相关人员,还有园林局、旅游局和服务局这些相关单位的同志们。

这场会议的主题只有一个。

那就是针对京城游乐园一直入不敷出,连年亏损的经营问题,面对日本人的讹诈该怎办?

“……最新反馈回来的情况,相信大家已经知道了,有人摸了老虎屁股,而且摸完了坚持不给钱。”

会议室里,堂堂的一把手赵子明赵书记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可见他的怒火几乎都要压制不住,就要暴走了。

“在这件事上,日本人不但不讲道理,逼着我们答应他们贪得无厌的条件,现在还想以退出股份来威胁我们,似乎不惜要把京城游乐园变成一个烂摊子甩给我们。这简直和敲诈勒索的流氓无赖没有两样了。现在,我们是年前最后跟大家通报一下情况,希望把各种观点和疑问都拿出来充分讨论,统一思想,达成共识,看看能不能找到对付日本人的办法。”

赵书记的话音刚落,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连窗外呼啸的北风,都像是被这股凝滞的气压逼得没了声响。

二把手章区长环视了一下与会人员,又继续补充道,“当然,对日本人的无理要求,我们是坚决不能答应的。这是不可以商量的底线。如果我们妥协,不说没法对市里交代,没法对老百姓交代,更是等于向所有的外商传达了一个错误的信息——区政府是可以被敲诈的,是可以勒索成功的。这势必导致恶劣的多米诺骨牌效应,我们将会面对无休无止的同样行为。”

这时,赵书记又接过话来说,“同志们,这不是危言耸听,这是事实。这件事要是我们软了,连我们自己心里这关我们也过不去。即使上级不追究我们的责任,难道我们自己能当做没发生过?后半生怕是我们要一直活在羞耻当中。”

领导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态度的倾向也很明显。

那就是这次要硬刚到底,绝对不姑息养奸,惯小日本鬼子的臭毛病。

对这一点,大家当然都举双手赞成。

没人是受虐体质,想被这样给外国人欺负的,特别是让小鬼子欺负。

但关键问题就在于怎去刚,以及因此连锁产生的后果以及善后工作。

很显然大家都没有什么成熟的计划,所以一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

尤其是和这件事密切相关的几个责任人,他们虽然无比迫切能够解决此事,却苦于没有办法。

因此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同一种情绪——愤怒里裹着焦灼,焦灼里又藏着一丝无可奈何。

比如说坐在区长左手边,主管商业口的许副区长,指尖夹着的香烟燃了半截,烟灰簌簌往下掉,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

还有龙潭旅游开发公司的总经理曹建伟,脸涨得通红,嘴唇翕动了好几下,像是有一肚子委屈要往外倒,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此外旅游局有个年轻科长,也是一脸血气方刚,他手里的钢笔攥得发白,好几次都想站起来拍桌子,却被身旁的副局长悄悄拽了拽衣角给拦住了。

至于园林局派来的代表,因为是一个女同志,表现得更加不堪。

她似乎从没经历过这种剑拔弩张的场面,只低着头默默等候着,都不敢抬头看人。

倒是区里负责建筑口的周副区长因为和这件事关联不大,更敢于畅所欲言。

“要我说,我们干脆开始准备材料,去法院起诉吧,他们日本人毕竟和我们签了合同没又没做到,理亏的就是他们。我就不信,凭游乐园那么多游客,这样的情况还能赔本儿?再说这可是咱们的地方,去法院告他们的话,一告一个准儿。咱们就不可能会输。”

他这个抛砖引玉很是成功,在场的不少人都响应似的赞成起来。

“对对,告他们去,让日本人把欠咱们的利润都给补上。”

“是啊,日本人不老说商业规则嘛,咱们就用商业规矩办他们。”

“就是啊,我记得合同里还有赔偿条款呢,咱们再找找,看看日方到底有多少事没做到,让公检法的同志给咱们狠狠罚他们……”

赵书记和章区长看上去也似乎很满意。

赵书记欣慰的点点头,而章区长是马上点将。

“小曹,你是合资公司的中方经理,也说说你的看法。周区长这个建议,能让日本人低头吗?”

于是龙潭旅游开发公司的总经理曹建伟也不能不说话了。

“书记,走法律渠道我其实也想过,但打官司关键还得收集证据。证据站住脚,胜诉才有把握。不过,这件事麻烦就麻烦在游乐园的财政大权都掌控在日本人手里,连一个咱们的人都没有,咱们接触不到真正的账本儿啊。要是日本人拿记账簿糊弄咱们,我怕法院也没法分辨,毕竟设备什么的都是人家,人家随便填个数,说是从日本聘请技术人员或者更换零部件的维修款,咱们也没法挑他们的毛病……”

“这他妈的算什么事儿!”

赵书记当时就骂娘了,“仗着技术领先,拥有现代化的游乐设备,他们就可以这样欺负人了?”

“老书记,您可千万别动气。”

章区长赶紧劝慰了一句,随后又看看曹建伟,问道,“小曹,你认真想想,咱们能不能找到什么办法,去搞到日本人的真正账目。他们的财务人员毕竟也有不少京城本地人,当初也是你们负责出面招聘的,总不能真是铁板一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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