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鼠人与震旦的谈判
“斯卡文地下帝国,史库里氏族,大工程术士,埃斯基·伊沃,托我给您带个话。”
刺客的声音没有任何语调的起伏。
他说的,是带着浓重斯卡文口音的震旦官话,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但却异常短促,却也因此显得更加怪异和刺耳。
仅仅是这个开场白,就让帐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斯卡文地下帝国?
这是什么东西?
在场的所有将领,对这个名词都感到无比陌生。
他们只知道鼠人,那些生活在下水道和废墟里的、肮脏而又狡猾的怪物。
什么时候,这些怪物也敢妄称帝国了?
而史库里氏族、大工程术士这些头衔,更是让他们一头雾水。
“放肆!”
那名脾气火爆的、在西线刚刚丢掉了一个整编卫所的指挥使,猛地一拍身前的案几,站了起来。
“一个藏头露尾的鼠辈,也敢在我震旦天朝大将面前口出狂言!”
“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剥皮抽筋!把他那张臭嘴给我缝起来!”
几名亲兵立刻上前,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但那名艾辛刺客依旧一动不动,甚至连兜帽下的眼神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只是静静地举着那卷丝绸信函,仿佛周围那些充满了杀意的士兵,都不过是空气。
“等等。”
卫炎再次开口,制止了手下。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刺客。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个鼠人带来的绝不仅仅是战胜者的炫耀和嘲讽。
他背后那个自称大工程术士的怪物,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图谋。
三天前那个刺客留下的那句话,此刻又在他脑海中回响。
北方的死人……
“让他说。”
卫炎挥了挥手,示意亲兵退下。
他的这个举动,让帐内其他将领都露出了难以理解的神色,但没有人敢公然违抗主帅的命令。
那名暴躁的指挥使,也只能愤愤不平地重新坐下,嘴里发出不满的咕哝声。
“我的主人,埃斯基·伊沃大人说,客套话就不必多讲了。”
刺客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刚才那段足以让他掉脑袋的插曲,从未发生过。
“想必卫炎将军现在,也没有心情听我们赞美您的英勇和睿智。”
这句话,让帐内所有将领的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这是对他们昨晚的战斗的羞辱吗!
卫炎只是握紧了拳头,但他没有发作。
“所以,我们直接谈条件。”
刺客说道,他的语速开始变得缓慢,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夏海峰殿下,将正式登基为王,王天离,建元新夏。我们是指,震旦帝国,必须即刻承认其天离王的合法地位,并以藩王之礼待之。”
如果说之前的话语是羞辱,那么这句话,就是公然对整个震旦帝国的挑衅。
夏海峰,一个夏家皇室的叛逆,一个投靠了妖物的败类,他凭什么称王?!
天离裂土自古以来便是天朝不可分割的疆土,他凭什么将其据为己有,另立国号?!
“混账东西!”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杀了他!现在就杀了他!”
帐内瞬间炸开了锅。所有的将领,无论派系,无论性格,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激怒了。
他们纷纷拔出了腰间的兵器,指向那个站在中央的刺客。
但那刺客依旧不为所动,他甚至都没有看那些已经陷入暴怒的将领一眼。
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主位上的卫炎身上,等待着他的反应。
他继续用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出了第二个,也是更加令人无法接受的条件。
“第二,为了彰显震旦天朝对新生的天离王国的善意,也为了避免双方再次发生不必要的流血冲突。震旦南征大军,必须在十日之内,全线后撤三百里,退出整个天离裂土的疆域。”
“并且,将南疆最重要的军事要塞和物资中转站——竹林渡口,完整地、无条件地移交给我们。”
竹林渡口!那是整个南疆战区的咽喉,南疆远征军赖以生存的生命线,所有从内陆运来的粮草、兵器、援军,都必须通过那里进行中转。
一旦失去了竹林渡口,他们这支还残存在伏鸿城外的十几万大军,如果还赖在天离不走,就会立刻变成一支孤悬在外的孤军,用不了半个月,就会因为断粮而全军崩溃。
把竹林渡口交给叛军?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割地赔款了。
“疯子!你们这群鼠辈是疯了吗?!”
那名须发皆白的老将军,此刻也无法再保持冷静,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刺客,
“你们这是痴人说梦!我震旦立国千年,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投降的懦夫!想让我们撤军?还想让我们交出竹林渡口?你们做梦!”
“我们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可能答应如此丧权辱国的条件!”
“没错!跟他们拼了!”
“我们还有十几万大军!还有坚固的营寨!未必就怕了他们!”
群情激奋。
帐内的气氛,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
几名年轻的将领,已经按捺不住,提着刀,一步步地向那名刺客逼近。
卫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
他的嘴唇因为愤怒和屈辱而剧烈地颤抖着,额头上青筋暴起。
这两个条件,任何一个,都足以让他被钉在震旦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更何况是两个加在一起。
但他没有下令,他依旧盯着那个刺客。
他在等。
等对方说出最关键的话。
凭什么?
凭什么,这些数额比敢提出如此狂妄到近乎荒诞的条件?
那名艾辛刺客,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那卷一直高举着的丝绸信函,任由它落在了地上。
然后,他才说出了第三句话。
一句让整个喧嚣的大帐,瞬间陷入死寂的话。
“我的主人还说,我知道,你们现在肯定觉得,我们在痴人说梦。”
“你们肯定在想,你们还有十几万大军,还有源源不断的援军,还有那位刚刚才苏醒的、伟大的神龙。”
刺客的兜帽微微抬起,露出了下面那双在烛火下闪烁着血红色光芒的鼠眼。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
“如果,我们也还有援军呢?”
他顿了顿,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
“一支数以百万计的,由我们斯卡文鼠人最精锐的战士所组成的,即将要抵达这片土地的,无敌大军。”
“所以,我的主人说,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
“要么接受我们的条件,夏海峰称天离王,你们从天离裂土撤军,移交竹林渡口。要么……”
他环视了一圈那些已经彻底呆滞住的震旦将领们,用一种宣告判决的语气,缓缓说道。
“要么,就等着我主人的数百万大军抵达。到那时,我们就会把你们这十几万残兵败将,连同你们那可笑的营寨,一起碾为齑粉。”
营帐内,是针落可闻的死寂。
“数百万……大军……”
一名将领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词,甚至一瞬间笑出了声。
这个数字,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震旦帝国倾尽国力,发动南征,也不过凑齐了五十万大军。
这群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怪物,他们从哪里,能变出数百万的军队?
就算不是昨晚一样多的军队,也的确足够歼灭他们了。
是谎言?还是恫吓?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闪过这个念头。
但当他们看到那个刺客平静得如同死水般的眼神时,一股寒意,却从他们的脊椎骨一路窜上了天灵盖。
那个眼神里,没有撒谎时的心虚,没有吹牛时的狂妄。
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理所当然的冷漠。
卫炎的身体,猛地向后一靠,撞在了椅背之上。
他这下明白,三天前那个刺客留下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大工程术士,敢于提出如此羞辱性的条件了。
对方根本就没把他们这支南征大军,放在眼里。
他真正的敌人,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他们。
也不是震旦。
而他之所以现在愿意坐下来谈,或许,真的只是出于某种更深层次的他们现在还不能理解的算计。
“他……他还说了什么?”
卫炎的声音,干涩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
他知道,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我的主人说,谈判的时间和地点,由你们来定。”
刺客仿佛没有看到卫炎脸上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依旧用他那平直的语调说道。
“他只有一个要求。”
“三天之内,他要看到您的答复。”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对着卫炎,行了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蹩脚的震旦军礼,然后便转身,在那队依旧如临大敌的亲兵的押送下,缓缓地,走出了大帐。
帐外,冰冷的夜风吹了进来,让所有人都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他们看着那个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那卷华美的、却又充满了羞辱的丝绸信函,一时间,竟无一人开口。
“将军!”
不知过了多久,那名须发皆白的老将军,第一个打破了沉默。
他走到卫炎的面前,双膝跪地,声音中带着一丝悲怆。
“末将……恳请将军,三思!”
“万万不可答应此等辱国之贼的无理要求!”
他的话,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没错!将军!我们宁可战死,也绝不投降!”
“我等愿与将军一同,死守营寨!与叛军决一死战!”
“一个鼠辈的危言耸听罢了!数百万大军?他当是地里长出来的吗?我们不能被他吓住!”
“请将军下令!末将愿为先锋!将功赎罪!”
帐内的将领们,如同被点燃的干柴,再次沸腾了起来。
他们纷纷跪倒在地,用最激昂的、也是最悲壮的语调,表达着自己誓死一战的决心。
失败的耻辱,和刚刚那番言语的羞辱,已经彻底点燃了他们作为帝国军人的最后一点尊严和血性。
在他们看来,与其窝窝囊囊地接受这种条件,背负着千古骂名苟活,说不定还要被下狱抄家,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战死沙场,至少还能保全一个军人的名节。
卫炎看着下方跪倒一片的众将,心中五味杂陈。
他何尝不想如此?
他甚至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想立刻下令,集结所有的部队,不顾一切地,向着西边那片刚刚被敌人占领的山区,发起一次玉石俱焚的决死冲锋。
然后,死在冲锋的路上。
这样,至少他不必再面对这无法承受的屈辱,不必再面对回到巍京后,那必将到来的严惩。
但是……他能吗?
他的目光,越过那些激动的将领,看向了帐外那片漆黑的、深不见底的夜空。
北方的死人……
那个鼠人信使的话,如同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
如果如果那个鼠人说的是真的呢?
如果北方的威胁,真的已经严重到了一个足以动摇帝国根基的地步了呢?
如果那位本应守护南疆的神龙殿下,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得不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仓促北返呢?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那原本应该守护整个震旦的魂龙殿下,才连龙躯都无法凝聚?
那他现在,带着这支南疆仅存的、也是帝国最精锐的主力野战部队,在这里和叛军进行一场毫无胜算的、只为泄愤的决战……
那不叫英勇,那叫愚蠢。
那不叫为国尽忠,那叫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只图自己一死了之的自私!
一种比战败的屈辱更加沉重的责任感,压在了他的心头。
他,卫炎,是帝国的大将军。
他效忠的,不是某一个将领的荣誉,也不是他自己的名节。
他效呈的,是整个震旦帝国,是那位还坐在巍京龙椅之上的天子,是这片土地上亿万的黎民百姓。
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帝国的生死存亡。
他不能因为一己的荣辱,而将帝国最后的希望,断送在这里。
“都起来吧。”
卫炎的声音,不大,但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决绝,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激昂的请战声,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众将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们的主帅。
他们看到,卫炎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屈辱。
取而代之的,是死灰般的平静。
“这一仗,我们已经输了。”
卫炎缓缓地说道,
“不是输在战场上,而是输在了……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他没有去解释北方的死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他自己也只是猜测。
他更没有去反驳数百万大军这个说法的真伪,因为任何的侥幸心理,都是可笑的。
“传我命令。”
他站起身,走到那张巨大的军事沙盘前,看着那片代表着天离裂土的广袤土地,以及那个如同钉子般,深深楔入南疆腹地的竹林渡口模型。
“从现在起,全军转入最高级别的防御姿态。”
“所有外围营寨,向中军大营收缩。所有的火炮和重型弩机,都给我对准西侧的山区,二十四时轮流值守,不准有任何的松懈。”
“同时,派出所有的鸦人斥候,向北,越过天离裂土,去竹林渡口,去更北方的南皋,去……所有我们能探查到的地方。我要知道,北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另外……”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那句让他感到无比羞耻的话。
“派一个信使,去西山。告诉那个……大工程术士。”
“我同意,与他谈判。”
“将军!!”
老将军发出一声悲呼,他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却被卫炎抬手制止了。
“这不是投降。”
卫炎看着他,眼神闪烁,
“这是……拖延时间。”
“在弄清楚北方的情况之前,在帝国的援军抵达之前。我们……不能再有任何的损失了。”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众将的反应,转身,掀开帐帘,独自一人,走进了那片冰冷的、充满了未知与不安的黑夜之中。
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将领们面面相觑,最终,也只能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默默地起身,去执行那道让他们感到无比憋屈,但却又无法反抗的命令。
第二天,正午。
伏鸿城西侧,那片刚刚才被鲜血浸染过的荒野之上。
两军阵前的无人区,一面巨大的、代表着史库里氏族的黑色旗帜,和一面代表着夏海峰“新夏”王朝的,绣着狰狞玉龙的血色王旗,在寒冷的风中,猎猎作响。
旗帜之下,是一张由几块弹药箱临时拼接而成的简陋桌子,和几把同样简陋的行军马扎。
埃斯基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之上,他没有穿那身沉重的动力甲,而是换上了一套由伏鸿城最好的裁缝,连夜为他赶制出来的绣着繁复的金色云纹的黑色丝绸法袍。
这让他那本就高大的身形,显得更加威严——毕竟他全身白毛的毛茸茸身体其实会像是仓鼠和龙猫一样,更萌一点,所以需要依靠衣装。
在他的身后,左右两侧,分别站着夏海峰和卡勒斯。
夏海峰同样换上了一身绣着玉龙图腾的血色王袍,努力地想要表现出一番天离王的威仪,但他那略带紧张的眼神,和那不自觉地向埃斯基身边靠拢的站姿,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卡勒斯则依旧是那身血色的莱弥亚制式盔甲,他抱着双臂,如同雕塑般,沉默地站在埃斯基的身后,他那隐藏在头盔阴影下的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对面。
在他们的周围,是五百名精挑细选的、身披最厚重符文板甲的梅德氏族暴风鼠。
他们以一种标准的散兵阵型,分散在周围的各个关键位置,手中的次元抬枪,战戟长剑一样的枪头,像是林子一样立了起来。
而在他们对面,数百米之外。
卫炎同样只带了百余名最精锐的龙卫亲兵,缓缓地向着谈判地点走来。
他的左臂依旧吊着,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的锐利。
他的身边,跟着那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军,和几名同样神情凝重的核心将领。
他们每一个人,都身披重甲,手按刀柄,步伐沉稳,眼神警惕。
当双方的距离,拉近到只有不到五十米时,卫炎停下了脚步。
他示意身后的将领和亲兵原地待命,然后独自一人,向前走去。
“你就是那个,大工程术士,埃斯基·伊沃?”
卫炎走到桌前,没有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悠闲地坐在马扎上的、通体雪白的鼠人。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这个搅乱了整个南疆局势的罪魁祸首。
对方的身上,没有他想象中那种属于妖物的、混乱而又邪恶的气息。
反而有一种……他说不出来的,混合了学者般的知性、工匠般的严谨,和野兽般的疯狂的,矛盾而又危险的气质。
“正是在下。”
埃斯基抬起头,咧嘴一笑,露出了他那尖锐的、如同匕首般的牙齿。
“久仰卫炎将军大名,震旦的擎天玉柱,南疆的定海神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用一种极其标准的、甚至可以说是字正腔圆的巍京官话说道,仿佛他不是一个斯卡文鼠人,而是一个震旦人。
这种强烈的违和感,让卫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废话少说。”
卫炎冷冷地说道,
“你们的条件,我无法接受。”
“哦?”
埃斯基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毛,
“是吗?我还以为,像将军这样识时务的俊杰,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呢。”
“承认夏海峰为天离王,此事绝无可能!”
卫炎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朝太祖有训,裂土封王者,皆为国贼!夏海峰背叛宗室,勾结妖物,乃是乱臣贼子!我震旦大军,可以战败,但绝不可能,向一个叛逆,低头称臣!”
“至于从天离裂土撤军,移交竹林渡口……”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冷光。
“更是痴心妄想!我宁可让这十几万将士,全部埋骨于此,也绝不可能,将我南疆的咽喉,拱手相让!”
他说完,便死死地盯着埃斯基,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对方依旧坚持那些无理的条件,那他会立刻转身就走,然后回到营中,下达决一死战的命令。
哪怕是死,他也要死得有尊严。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埃斯基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暴怒,或者冷嘲热讽。
他只是静静地听完卫炎的话,然后,慢条斯理地,从桌子底下,取出了一个精美的、由白瓷烧制而成的茶壶,和两个同样材质的茶杯。
他将其中一个茶杯,推到了卫炎的面前。
“将军息怒。”
他提起茶壶,为两个杯子,都斟满了散发着袅袅热气和清雅香气的茶水。
“打打杀杀的,多伤和气。”
“我们今天,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吵架的。”
“坐下,喝杯茶,润润喉咙。”
“然后,我们再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谈。”
埃斯基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露出了一个享受的表情。
“这可是上好的,从皓月林运来的云雾仙茶。”
“将军远道而来,不尝一尝,岂不可惜?”
卫炎看着他那副悠闲自得的模样,又看了看面前那杯热气腾腾的、散发着熟悉茶香的清澈茶汤,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鼠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皓月林?这个鼠人是在暗示,他已经把手伸到帝国腹地了吗?
“我不是来和你喝茶的!”
卫炎的声音依旧冰冷,但他心中的那股决死之意,却在对方这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诡异节奏下,被悄然地瓦解了一部分。
“我知道。”
埃斯基放下茶杯,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血红色的鼠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我是让你坐下来,听我讲一个,关于你,关于我,关于这片土地上所有活物,都即将要面对的,恐怖故事。”
“而这个故事的名字,就叫作……”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纳迦什。”
当这个名字从埃斯基的口中吐出时,卫炎的瞳孔,猛地一缩。
虽然他对这个名字的了解,仅限于三天前那份语焉不详的情报,以及那位艾辛刺客留下的只言片语。
但这个名字本身所蕴含的充满了死亡与亵渎的邪恶气息,却让他本能地,感到了一阵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没有再坚持站着,而是缓缓地,拉开了对面的马扎,坐了下来。
他没有去碰那杯茶,只是将双手,按在了冰冷的桌面上,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说道。
“说。”
谈判,终于进入了正题。
埃斯基没有隐瞒,也没有添油加醋。
他只是用一种最平静的、陈述事实的语调,将他所知道的,关于纳迦什的一切,都告诉了卫炎。
从那位不死之王在尼赫喀拉的崛起,到他那妄图将整个世界都拖入永恒死亡的疯狂计划。
从他在次元石沙漠的苏醒,到他吞噬大胃神,整合亡灵大军,再到他那支已经兵临南皋城下的、数以百万计的先锋部队。
他甚至将自己纳迦什已经知道了龙帝以及九位龙子的全部弱电等情报,都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随着埃斯基的叙述,卫炎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他身后的那几名将领,虽然听不到他们具体的谈话内容,但从自家主帅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和那个鼠人脸上那越来越凝重的表情上,他们也能猜到,这场谈话的内容,绝对非同小可。
当埃斯基说到,那位飙龙妙影殿下,之所以会放弃南征,不惜一切代价仓促北返,正是因为她提前预感到了这场足以毁灭整个帝国的巨大危机时。
卫炎的身体,猛地一颤,他那按在桌面上的双手,因为用力过度,指节都开始发白。
他心中最后的,也是最大的那个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原来,真的是这样。
他们之前所有的失败,所有的耻辱,甚至夏海峰的叛乱,与这场即将要到来的、席卷一切的死亡风暴相比,都变得那么的微不足道,那么的可笑。
“所以,”
埃斯基做出了最后的总结,他看着那个已经陷入了巨大震惊和恐惧之中的震旦将军,缓缓说道。
“你现在明白了吗?卫炎将军。”
“我们现在,根本就不是敌人。”
“至少,不是最主要的敌人。”
“我们只是两群被困在将要沉没的船的甲板上的老鼠。我们现在所做的,所有这些自相残杀,在那个造船底舱,准备要凿沉整艘船的家伙看来,都不过是一场可笑的闹剧。”
“我的条件,依旧有效。”
埃斯基将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推到了卫炎的面前。
“夏海峰,必须称王。因为,我需要一个独立的、统一的、并且拥有绝对权威的政权,来整合天离裂土所有的力量,去构筑我们抵抗那场死亡风暴的第一道防线。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和你背后的朝廷,扯皮拉筋。”
“天离裂土,也必须是我们的。因为,这里将成为我们所有人的,最后的避难所,最后的兵工厂,和最后的希望,因为这里接近赤道,长垣无法影响的情况下,他的力量也是最弱的。”
“但……”
他的话锋又是一转。
“我可以做出让步。”
他看着卫炎,眼中闪烁着谈判者特有的精光。
“竹林渡口,我可以不要。”
“我甚至可以,允许你们的军队,保留一部分在天离裂土东部的驻军,作为我们双方共同防御的缓冲区。”
“但我也有一个新的条件。”
卫炎抬起头,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什么条件?”
“我要你,卫炎将军。以你个人的名义,或者说,以你手上这支南征大军残部的名义,与我们,签订一份临时的、互不侵犯的、共同对抗北方威胁的……”
埃斯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停战协议。”
“我不需要你背后的朝廷承认。我只需要你,现在,在这里,给我一个承诺。”
“一个在北方威胁没有解除之前,绝不会再从背后捅我们刀子的承诺。”
“作为回报,”
他指了指西边那片已经被他改造成钢铁堡垒的群山。
“我保证,在我整合完天离裂土的力量之后。我会率领一支,比你们想象中更强大的军队,北上,去南皋,去长垣,去任何需要我们的地方,和你们一起去把那个该死的骨头架子,塞回他的坟墓里去。”
“怎么样?将军。”
“这笔生意,你觉得,划算吗?”
卫炎没有立刻回答。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在思考,在权衡,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般的、剧烈的内心斗争。
他知道,一旦他点头,他就将背负上私自与叛军媾和的千古骂名。
但如果他拒绝……
他不敢去想象那个后果。
帐外的寒风,吹动着两军的旗帜,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这片即将要迎来全新命运的土地,奏响一曲悲凉的序曲。
许久,卫炎才缓缓地抬起手,端起了面前那杯已经彻底冰凉的茶。
他没有喝,只是将其中的茶水,尽数地,洒在了自己面前的土地之上。
“我以这杯茶,祭奠我那数万名,惨死在西山之下的袍泽。”
他放下茶杯,抬起头,看着埃斯基,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和犹豫,只剩下一种如同磐石般的坚定。
“停战协议,我签。”
“但,我有三个条件。”
“说。”
埃斯基的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第一,夏海峰可以称王,天离裂土也可以归你们。但,他必须上表朝廷,名义上,依旧是震旦的藩王,受天子册封,奉朝廷正朔!这是我作为帝国将军,最后的底线!”
“可以。”
埃斯基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一个虚名而已,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第二,停战期间,你们不得再向天离裂土东部,派遣任何一兵一卒!我们双方,以现在实际控制的区域为界,任何越界行为,都将被视为撕毁协议!”
“成交。”
埃斯基再次点头。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他巴不得对方能多给点时间让他闷声发展。
“第三……”
卫炎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关于北方的威胁,我要你,将你所知道的,所有情报,所有的细节,都毫无保留地,与我们共享。”
“我需要知道,我们的敌人,到底是谁,他有多强,他的弱点,又在哪里。”
“我更需要,你承诺。当北方的战争,真正爆发之时,你和你麾下的军队,必须,也必然,要履行你刚才的诺言,与我大军并肩作战,共御外敌!”
这一次,轮到埃斯基沉默了片刻。
他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战败,但却没有失去军人风骨的震旦将军,血红色的鼠眼中,闪过了一丝欣赏。
随后,他站起身,对着卫炎,伸出了自己的、覆盖着白色皮毛的爪子。
“我以大角鼠的名义,或者说,以所有活物的名义,向你保证。”
“我们,是盟友了。”
卫炎看着那只与人类截然不同的、充满了力量感的利爪,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也伸出了自己的手,与他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这一刻,在这片充满了血腥与仇恨的荒野之上。
两个原本应该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为了一个恐怖的敌人,达成了一份脆弱而又坚定的,口头盟约。
当卫炎带着他那几名依旧处于震惊状态的将领,转身返回自己的大营时。
夏海峰终于按捺不住,凑到了埃斯基的身边。
“埃斯基阁下……您……您真的,就这样放弃竹林渡口了?”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不解和惋惜。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煮熟的鸭子飞了。
“你懂个屁。”
埃斯基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是将那壶还剩下大半的皓月仙茶,连同茶壶一起,收入了自己的储物空间。
“这么好的茶叶,可不能浪费了。”
他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看着卫炎那逐渐远去的、显得有些萧索的背影。
“一个竹林渡口算什么?最后我要的,是整个震旦!”
“现在,这位卫炎将军,和他手上那十几万残兵,已经变成了我们挡在纳迦什面前的,第一道,也是最坚固的盾牌。”
“他会比我们更着急,他会动用他所有的力量,去探查北方的情报,去向巍京求援,去构筑北方的防线。”
“让他忙活吧,这会替我们,吸引纳迦什绝大部分的注意力。”
“而我们……”
埃斯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期待的笑容。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那片已经彻底变成他的工业王国的西部山区。
“我们只需要,在这道盾牌的后面,安安心心地,种我们的地,挖我们的矿,造我们的炮。”
“然后,等着我的数百万大军,真正抵达的那一天。”
“到那时,”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世界。
“别说是一个小小的竹林渡口了。”
“就算是巍京的龙椅,你也不是不能坐上去,试试感觉。只要我支持。”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那已经彻底呆滞住的夏海峰,转身,向着身后的暴风鼠军阵走去。
“回窝!”
“让那帮该死的学徒把我的实验室准备好!”
“我要开始真正的大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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