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9章 除夕的饺子

事实上，张卫东组织的那个江城高校科研座谈会，并非针对某人，而是他早就了解到的，目前高校科研当中存在的严重不良风气。

他本想通过这次座谈，引起人们的注意，然后逐渐改变这种现状，就足以了。

可没想到的是，闫立秋等人，竟然自己站出来发声了！

你当婊子还想立牌坊，那就会有人收拾你了。

更让张卫东想不到的是，这一查，竟然还查出了这么一个大瓜。

其实张卫东明知道这其中一定是有猫腻的。

只是没想到其中的利益输送，竟是这么的惊人。

当然，这最大的害处，还是坏了整个科技领域里的风气，让那些投机取巧者占尽了便宜，却让那些真正搞科研的人吃了大亏。

谁送礼，谁分利益给他，谁就能分到项目，拿到科研经费。

谁不送礼，哪怕你再有科研精神也让你没有机会。

这样的坏风气，怎么可能不让国家的未来令人担忧？

2007年2月16日，农历2006年腊月二十九，除夕的前一天。

京城的大街小巷已经弥漫着浓浓的年味。

沿街商铺挂起了红灯笼，行人手里提着年货，脸上洋溢着节日的喜悦。

然而在工信部那间临时办公室里，闫立秋却感受不到丝毫节日的温暖。

窗帘紧闭，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他独自坐在办公桌前，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这些天，他度日如年。

聂向明被带走后，他就知道自己的结局已经注定。

他试图联系过老领导，但电话要么无人接听，要么被委婉地告知“爱莫能助”。

他甚至想过主动投案，但终究还是没有勇气。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沉稳而有力。

闫立秋浑身一颤，手中的香烟差点掉落。

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请进。”

门被推开，三名身着深色西装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为首的一人出示了证件：“闫立秋同志，我们是国家纪委工作人员。根据有关规定，现对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进行立案审查调查，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该来的终究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闫立秋此时内心反而突然变得异常平静，甚至有一种解脱感。

自从听到调查消息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

晚来不如早来。

尤其是自己的秘书聂向明被纪委带走调查以后，他就知道了自己一定是这样的结局。

从参加工作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接受纪委部门的调查。

但是，对于纪委调查的一些传闻，他还是听说了不少。

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我需要拿些个人物品吗？”

“必要的个人物品我们会为您准备。”工作人员公事公办地回答，神情中没有一丝表情。

闫立秋点点头，跟着三人走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空无一人，但他能感觉到暗处投来的各种目光——有惊讶，有同情，更多的或许是幸灾乐祸吧。

下楼，上车，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

当车子驶出部委大院时，闫立秋透过车窗看到了街上熙熙攘攘购置年货或是玩耍的人群，孩子们在路边燃放着小烟花，发出欢快的笑声。

这一幕，让他恍惚间想起了自己刚参加工作时的那个春节。

那时他还是个热血青年，立志要为国家的文教事业奋斗终身。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他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在张卫东的座谈会之后，站出来唱反调，更后悔不该让钟声同志第二次发声。

其实，他最该后悔的，是自己不应该太贪婪，竟然拿着国家的科研经费开玩笑。

作为政府高级官员，他怎能会觉悟不到，自己这样的行为，对于国家来说，那是什么样的危害？

他清楚，他比谁都清楚。

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内心那个贪婪的魔鬼。

尤其是，当对方将某个颇有些姿色的女子推到他面前时，他就禁不住产生了自己牛逼的各种幻想；

当对方将一捆捆的百元大钞或是明晃晃的金条送到他府上时，他就暗中嘲讽那些胆小如鼠的同僚。

甚至连那些拼死拼活的企业家，他都瞧不上眼了。

于是，他飘了，而且慢慢地飘到了天上去。

车子最终驶入了一个僻静的大院。

在这里，闫立秋被带进一间简洁的房间——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独立卫生间，这就是他未来一段时间的生活空间。

工作人员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窗外，夜幕已经降临，远处的天空中不时绽放起绚丽的烟花，密集的鞭炮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除夕夜到了。

闫立秋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被铁栏杆分割的夜空。

每一次烟花的绽放，都像是在嘲讽他曾经的辉煌；每一阵鞭炮的轰鸣，都像是在为他的政治生涯敲响丧钟。

他想起了家人。

妻子是否已经得知消息？

在国外留学的儿子，这个春节该如何度过？

那些曾经围着他转的亲戚朋友，此刻又在做什么？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名工作人员端着一盘饺子走了进来：“闫立秋同志，今天是除夕，这是组织上特意为您准备的饺子。”

看着那盘热气腾腾的饺子，闫立秋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曾无数次在豪华酒店享用过山珍海味，却从未像今天这样，为一盘普通的饺子而泪流满面。

“谢谢。”他哽咽着说。

工作人员放下饺子，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闫立秋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送入口中。

韭菜猪肉馅的，很普通的家常味道，却让他想起了多年前那个贫穷却温馨的家，那个还会为吃到一顿饺子而欢欣鼓舞的年轻的自己。

窗外，新年的礼花在夜空中绚烂绽放；窗内，一个曾经的部级高官在无声地流泪。

这一夜，对许多人来说是个团圆喜庆的夜晚；对另一些人来说，却是个不眠之夜。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张卫东正陪着妻儿在家中吃年夜饭。

电视里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房间。

“爸爸，你看那个烟花好漂亮！”小张晟指着窗外兴奋地叫道。

张卫东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远方。

他知道，此时此刻，某个地方正在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这场战斗，关乎正义，关乎风气，更关乎这个国家的未来。

“新的一年，会更好的。”他轻声说道，既是对家人，也是对自己。

齐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轻轻握住他的手：“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在你身边。”

张卫东转头看向妻子，眼中满是温柔。

窗外，又一簇礼花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整座城市。

新旧交替之际，有人坠落，有人坚守。但历史的车轮，终将碾过一切污浊，向着光明的方向滚滚向前。

除夕的惊雷，既是结束，也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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