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3章 大唐双龙传(覆灭 )
夜色如墨,浓重地涂抹在飞马牧场广袤的草场上,却无法掩盖空气中弥漫的、越来越浓的肃杀与血腥气息。
城堡厚重的城门早已紧闭,巨大的铁闸落下。城头之上,火把猎猎,映照着牧场护卫们紧张而坚毅的脸庞。箭垛之后,强弓硬弩蓄势待发,冰冷的箭簇在火光下闪烁着幽光。巨大的“神机弩”和包裹着油布、蓄满碎石火油的“霹雳车”也已就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城楼最高处,易华伟负手而立,青袍在夜风中纹丝不动,深邃的目光平静地投向远方那片被黑暗笼罩、却如同蛰伏巨兽般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草场。
单婉晶侍立一旁,湛蓝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黑暗,枣红马王安静地卧在她脚边。师徒二人,如同置身事外的看客,却又无形中成为这座城堡最坚实的定海神针。
商秀珣站在稍低一些的瞭望台,覆面的轻纱掩去了她的表情,但那双紧紧攥在冰冷石栏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暴露了她内心的极度紧张。她的目光,并未投向城外那未知的黑暗,而是死死锁定在城楼中央指挥位置上的那个人——她的父亲,鲁妙子!
鲁妙子同样身着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外罩一件轻甲,鹅冠博带已取下,乌黑的头发简单束起。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正通过一面打磨光滑的巨大铜镜反射,冷静地观察着城外远处黑暗中隐约晃动的火光和人影。他手中握着一面小巧的铜镜,不时对着下方隐蔽的传令孔洞,以特定的角度反射着微弱的火光,将无声的命令传递出去。
此刻的鲁妙子,再无半分往日的颓唐与逃避,如同一位久经沙场的统帅,渊博的智慧与沉寂多年的力量在他身上完美融合,散发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掌控全局的威严。
商秀珣看着他沉着冷静、指挥若定的背影,心中的震撼与复杂交织翻涌,几乎要冲破胸膛。
这就是她的父亲……真正的父亲?
“来了!”
鲁妙子低沉而清晰的声音打破了城头的死寂,带着一种冰冷的杀伐决断。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呜——呜——呜——!”
低沉而充满野性的号角声,骤然从黑暗深处炸响!紧接着,是无数铁蹄践踏大地的轰鸣!那声音起初如同闷雷滚动,瞬间便化作席卷天地的狂暴浪潮,由远及近,震得整个城墙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杀!!!”
“抢钱!抢粮!抢女人!!”
“踏平飞马牧场!!”
无数充满贪婪、暴戾和毁灭欲望的嘶吼声混杂在蹄声和号角声中,如同潮水般涌来!黑暗的草场上,骤然亮起无数火把,汇集成一片片跳动的火海!
火光映照下,是密密麻麻、面目狰狞的骑兵身影,如同地狱涌出的恶鬼洪流,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城堡方向狂飙突进!
冲在最前面的,正是“寸草不生”向霸天所率的重甲骑兵!人马皆披挂着沉重的黑色铁甲,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手中的长矛大刀在火光下寒光闪闪,冲锋的势头一往无前!
紧随其后的是毛燥、房见鼎的轻骑,挥舞着马刀和火把,发出刺耳的怪叫,意图制造混乱和恐慌。曹应龙的殿后部队则如同幽灵般隐在火光边缘,伺机而动。
恐怖的声浪和毁灭的洪流,瞬间冲击着城头每一个人的神经!许多年轻护卫脸色发白,握着兵器的手微微颤抖。陶书盛更是面无人色,几乎瘫软在地。
商秀珣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三千铁骑的冲锋,其威势远超想象!她下意识地看向父亲。
鲁妙子眼神冰冷,嘴角却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他手中的铜镜对着下方孔洞连续闪烁了几下!
“放!”
一声怒吼从城堡深处某个角落传来!
轰!轰!轰!轰!
城堡前方那片看似平静的“饮马滩”草地区域,地面猛然炸开数十个巨大的陷坑!冲在最前方的数十骑重甲骑兵猝不及防,连人带马惨叫着栽入布满尖锐木桩和铁蒺藜的深坑之中!人马的惨嚎和骨骼碎裂声令人毛骨竦然!
但这仅仅是开始!
几乎在陷坑出现的同时,城堡两侧的山坡密林中,无数粗大的、削尖的巨木被机括弹射而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镰刀,横扫向冲锋的骑兵队列侧翼!速度极快的轻骑首当其冲,瞬间被扫倒一片,人仰马翻,筋断骨折!
“神机弩!放!”
鲁妙子的命令通过镜光再次传出。
城头之上,早已蓄势待发的数十架“神机弩”发出令人牙酸的绞弦声!
崩!崩!崩!
密集如雨的粗大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黑色的死亡风暴,覆盖性地射向冲锋势头为之一滞的骑兵集群!这些弩箭力道惊人,专破重甲!即使是向霸天的重甲骑兵,在如此密集的攒射下,铁甲也被洞穿,人马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成片倒下!惨叫声、马嘶声、兵器碰撞声响彻夜空!
“霹雳车!目标,敌寇中军后方!火油弹!”鲁妙子声音冷酷如冰。
巨大的杠杆被砸下,包裹着浸油麻布的沉重石弹被点燃,呼啸着划破夜空,如同坠落的流星,狠狠砸向骑兵队列的中后段!
轰隆!轰隆!
石弹落地瞬间炸裂,内藏的火油四溅飞射,遇火即燃!刹那间,一片片火海在冲锋的骑兵中爆开!烈焰熊熊,浓烟滚滚!战马受惊,疯狂嘶鸣乱窜,将背上的骑士甩落,践踏成泥!无数火人惨叫着在火海中翻滚,空气中瞬间弥漫开皮肉焦糊的恶臭!
仅仅第一波接触,四大寇引以为傲的三千铁骑便损失惨重!冲锋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阵型大乱!
“啊——!我的眼睛!”
“救命啊!”
“有埋伏!快撤!”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贼寇中蔓延。
“不要乱!给老子冲!冲过去就赢了!”
向霸天挥舞着巨大的狼牙棒,劈飞一支射来的弩箭,目眦欲裂地咆哮着,试图稳住阵脚。但混乱已成,尤其是毛燥和房见鼎的轻骑部队,在陷坑、滚木、箭雨和火海的打击下,早已溃不成军,开始四散奔逃。
就在这时!
“回风谷!回风谷方向!起火了!好大的火!”瞭望哨兵惊恐的声音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牧场西北方向的“回风谷”隘口,此刻已化作一片冲天的火海!那火焰并非寻常的橘红,而是诡异的幽蓝色,温度极高,火势更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引导,在山谷狭窄的空间内疯狂席卷、碰撞、爆燃!正是鲁妙子预设的“地火连环”机关被触发!被诱入谷中的曹应龙殿后部队和部分溃逃的轻骑,瞬间被这地狱之火吞噬,惨叫声隔着数里都能隐约听闻!
“好!”
城头之上,不知是谁激动地喊了一声!紧接着,压抑许久的士气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牧场护卫们看着城外陷入火海、鬼哭狼嚎的贼寇,看着己方精妙布置的杀局,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那位指挥若定的鲁先生的无限敬佩!
商秀珣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看着城外那片混乱的修罗场,看着火光映照下父亲那坚毅冷峻、如同刀削斧劈般的侧脸,心中翻江倒海!这就是父亲的力量!这就是他守护牧场的方式!那冰冷指挥下蕴含的,是他这些年的愧疚化作的滔天怒火!是为了她!
“柳宗道!飞云骑!出击!目标,贼首向霸天!”鲁妙子猛地转身,对着传令孔洞厉声喝道!时机已到!
“呜——!”一声高亢激越的冲锋号角从城堡西门内响起!
沉重的城门轰然洞开!早已蓄势待发的五百“飞云骑”,如同出闸的猛虎,在柳宗道的率领下,化作一道钢铁洪流,狂飙而出!他们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狠狠插向城外那一片混乱、士气崩溃的贼寇大军!目标直指那杆在火光中格外醒目、绣着狰狞狼头的“向”字大旗!
柳宗道一马当先,独眼血红,厚背砍刀挥舞如轮,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五百飞云骑紧随其后,士气如虹,如同热刀切黄油般,瞬间将混乱的敌阵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直扑向霸天的核心重骑本阵!
向霸天见势不妙,又惊又怒!他万万没想到,这飞马牧场竟有如此高人坐镇,机关算尽,让他损兵折将!看着那势不可挡杀来的飞云骑,他心胆俱裂,竟生退意!
“撤!快撤!”
向霸天嘶吼着,拨转马头就想逃。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城头飘然而下!其势如电,其速如风,竟然后发先至,几个起落便已越过混乱的战场,稳稳落在了向霸天逃窜的正前方!拦住了他的去路!
正是鲁妙子!
“向霸天!犯我飞马牧场,屠戮生灵,还想走?!”
鲁妙子声音不大,却蕴含着冰冷刺骨的杀意和内劲,清晰地穿透了战场的喧嚣,传入向霸天耳中!
向霸天看清来人,先是一愣,随即狞笑:“老东西!找死!”
他虽惊惧牧场手段,但眼前这人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他岂会惧怕?手中沉重的狼牙棒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朝着鲁妙子当头砸下!势要将这不知死活的老头砸成肉泥!
城头上,商秀珣失声惊呼:
“爹!小心!”
这一声“爹”,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与关切,脱口而出!
易华伟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面对这雷霆万钧的一击,鲁妙子身形不动如山。他手中并无兵刃,只是在那狼牙棒即将及顶的刹那,右手并指如剑,快如闪电般在狼牙棒侧面那看似浑然一体的某个微小凸起上轻轻一点!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断裂声响起!
向霸天只觉手中狼牙棒猛地一震,一股诡异的柔韧力量瞬间从棒身传来,他凝聚的万钧之力仿佛砸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更可怕的是,棒头那沉重的、布满尖刺的铁球,竟在瞬间与棒柄脱离连接!带着巨大的惯性,呼啸着从他头顶飞过,狠狠砸在了他身后几名亲卫身上,顿时血肉模糊!
“什么?!”
向霸天惊骇欲绝!手中只剩下光秃秃的棒柄!
就在他失神的瞬间,鲁妙子动了!
他身形如鬼魅般贴近,左手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扣向向霸天胸前重甲的一个连接缝隙!五指如同精钢铸就,蕴含着沛然莫御的内力!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
鲁妙子那看似文弱的手指,竟硬生生洞穿了厚重的铁甲,如同穿透薄纸!五指深深嵌入向霸天的心脏位置!
“呃……!”
向霸天双目暴突,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痛苦!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只洞穿铁甲、没入胸膛的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鲁妙子眼神冰冷,毫无怜悯。他手腕猛地一旋,一捏!
嘭!
一声沉闷的爆响从向霸天胸腔内传来!这位凶名赫赫、不可一世的“寸草不生”,浑身剧烈一颤,眼中神采瞬间熄灭,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轰然从马背上栽落!溅起一片尘土!
贼首向霸天,毙命!
“贼首已死!降者不杀!”
鲁妙子抽出血淋淋的手,高举向霸天死不瞑目的头颅,运足内力,声震四野!
这声音如同惊雷,在混乱的战场上炸响!本就因连环打击而士气崩溃的贼寇们,看到向霸天那血淋淋的头颅被高高举起,最后一丝抵抗意志彻底瓦解!
“向老大死了!”
“快跑啊!”
“投降!我们投降!”
残存的贼寇哭爹喊娘,纷纷丢下兵器,跪地求饶。毛燥、房见鼎、曹应龙见大势已去,各自带着少数心腹,仓惶如丧家之犬,拼命朝着黑暗深处逃窜。
城堡西门,柳宗道率领的飞云骑如同虎入羊群,尽情追杀着溃兵。
城头之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鲁先生万岁!”
“场主万岁!”
劫后余生的狂喜和胜利的激动席卷了每一个牧场护卫。
商秀珣怔怔地看着城下,火光映照中,那个浑身浴血、却如同战神般屹立在贼首尸体旁的父亲。看着他高举贼首头颅,震慑群寇的英姿。看着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城楼,那饱含着关切、愧疚、以及一丝如释重负的目光,穿越混乱的战场,与自己遥遥相对。
这一刻,所有的怨恨、疏离、冰封的隔阂,在那道目光和那声下意识的“爹”中,轰然破碎!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商秀珣所有的防线,汹涌而出,浸透了覆面的轻纱。她猛地转身,提起裙裾,不顾一切地朝着城下奔去!她要去找她的父亲!那个为了保护她、保护牧场,重新拿起武器、浴血奋战、斩将夺旗的父亲!
易华伟看着商秀珣飞奔而下的身影,又看了看城下在欢呼声中缓缓走向城堡、目光始终追寻着女儿方向的鲁妙子,嘴角微微上扬,转向单婉晶:
“婉晶,我们该走了。”
单婉晶看着城下相向奔去的父女身影,又看看师父,用力点了点头,眼中也带着一丝感动。枣红马王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绪,亲昵地用头蹭了蹭她。
运指在墙头写下‘下月初六长安见’七个字,易华伟最后看了一眼这沐浴在火光与胜利欢呼中的飞马牧场,身形微动,青袍飘拂间,已带着单婉晶和她心爱的枣红马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城头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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