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七章 有用
“邓朝勤提出要去石牌查兵数,定然是知道石牌有大量兵马驻扎,今日他又说要来工坊这里查验水师器械甲仗。”
安庆石门湖边,成排的房屋布满湖岸,岸边排列着许多器械和造船的作塘。
庞雨站在最近的一个作塘边,里面的一艘哨船已经快要完工,后面几个作塘都是漕船,庞雨今天特意来看造船所的,为水师追加一批哨船,庞丁跟在他身后,边走边进行奏报。
安庆工坊的规模一再扩大,府城早已不能满足需要,工坊有大量的原料和成品药运输,需要水路通畅,船厂更是必须通江,石门湖就是最合适的地方。
石门湖周边几乎被工坊全部占据,大量工匠的生活也在周围,这次确定扩编步火营之后,又进一步扩建制铳所,厂区越发庞大。
庞雨往水边走了几步,蹲下往水中看去,已经可见一片冰凌。
小冰河期的年平均温度降得并不多,但气候比较极端,从庞雨这几年的体会上说,夏天温度不但没下降,反而比他刚来时更热,不像北方那样干旱,倒时不时的发水灾,冬天的降温特别明显,庞雨去年冬天在北方勤王,仍受到关于安庆冬季寒冷的专门奏报,去年冬天很多面积小的水域都结冰,一些水浅的种鱼塘被整体冻住,鱼都被封在了冰里。
安庆地处长江流域,这在以前是没有的,而且从邸报和各地行商消息看,连广东这种地方都出现连降大雪,庞雨能感觉道明显的气候极端趋势,而且似乎正在加速。
这种气候会影响农作物生长,进一步缩减百姓的生存空间,特别对于已经动乱中的北方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庞雨抖抖手,把手上沾的冰水甩掉,“让邓朝勤去查吧,监军原本就要干这些事,查了也好交差,新募的步火营,都记在新勇营和安庆卫之下。”
庞丁连忙记下,之前随州惨败,新勇营去了麻城稳定形势,张献忠并未南下,调头又回了河南,新勇营仍在麻城一带。
因为总督、湖广巡抚都被免职,这次调动没有通过任何朝廷军令,就是庞雨自己派去的,湖广一片乱麻,新勇营没有进任何城池,麻城报到了兵备道,兵备道上面的巡抚和总督都没就任,就只能给兵部发塘报,兵部每天收到的塘报无数,最重要的是处理流寇相关的部分,哪还有空理会过路的官军。
“邓朝勤有没有提出明确的条件了?”
庞丁立刻回道,“还没有提,恐怕是要查过兵数器械,在安庆各处打探一番,看看能拿到多少把柄再开价。”
庞雨嗯了一声,他对这个监军心里有底,这个邓朝勤能从皇宫几万宦官里面外派,一定是八面玲珑的人物,安庆营去年勤王威名远播,邓朝勤不会上来就把关系弄僵,更不会跟庞雨成为仇敌。庞雨跟邓朝勤打了几次交道,他很确定这个太监可以交易,只是价码的问题,邓朝勤能拿到多少筹码,就看他自己本事。
“郑二阳呢?”
“昨日郑二阳查了桐标营、军勇营兵册,中旬将校阅新勇营、水营、安庆各营,他的幕友特意提到银庄和漕帮,应是知道其中干系。”
庞雨倒不意外,郑二阳以前是淮扬兵备道,就在南京对面,庞雨是走的复社和士绅路线,南京银庄开业时请的钱谦益到场,士绅阶层大多都知道,后来又在扬州开张有银庄和赌档,郑二阳只隔着一条江,肯定是清楚的。
至于漕帮更是在扬州大闹一场,连扬州百姓都是知道是安庆漕帮,郑二阳这个兵备道就更是清楚,那个幕友提到这些,不会说着玩的。
庞丁接着道,“那领头的幕友前几日还来过石门湖,在陆战营营门外查看许久,之后又去了工坊,甚至想进工坊里面,被门哨拦住后也未吵闹,径自回了府城。”
“让侯先生出面,他以前当过幕友,跟这些人打交道更容易,就以船行的名义给这些幕友随从捐助些常例。”
“给郑二阳的常例……”
“郑道台那里我自己去。”
“少爷,就怕不光是那幕友查探,道台衙门里面的暗哨回报,刘若宰近日接连去了两次道台衙门,暗哨在门外听到他提及私兵及红夷。”
庞雨皱皱眉,他其实对道台和监军都不担心,兵备道上面还有巡抚,张国维目前还要依靠安庆营,不会来找庞雨麻烦,但刘若宰就说不准了。
之前刘若宰刚回乡的时候,对安庆营还比较亲近,包括他与史可法往来时,也多次称赞庞雨,但安庆营近期开始扩军后,刘若宰的态度开始变化,最近特别明显。
安庆营派去的军医官现在被婉拒,庞雨多少有些担心,这位状元郎常年在皇帝身边,感情上肯定更偏向朝廷,庞雨在安庆弄的这一番动静,英夷佣兵尤其敏感,自然不愿被皇帝知道,刘若宰特意去找郑二阳提及此事,要举告的倾向已比较明显。
英夷佣兵只有一百多人,如果郑二阳实在要查,庞雨在安庆藏这么点人还是能办到,只是对步火营操练不利。
而私兵就比较难办,安庆眼下大部分军队都没在兵册上,类似情况的是左良玉,他的队伍形态与流寇差不多,就是家丁带厮养,所以队伍特别庞大。依靠朝廷的钱粮是供应不了这支人马的,靠掠夺驻地也远远不够,所以左良玉与庞雨不同,他无法依靠根据地解决后勤,需要像流寇一样流动,以获取足够的钱粮。
这次庞雨升任总兵,陈如烈、庄朝正升任副将,桐标营的兵额跟着涨了,但军勇营、新勇营、水营兵额都没变化,石牌那里庞大的基础设施是瞒不住的。
“盯着道台衙署和刘府,郑二阳要地方安靖,不会跟我们翻脸自找麻烦,但刘若宰没有这个顾虑,他的奏本能直接送到皇帝跟前,但终究要有人送,安庆到京师路途遥远,不一定能送到。”
庞丁抬头看了看庞雨后道,“但我就怕只能慢一时。”
“一时就够了,中原已经大乱,明年初东虏就该中战,年底东虏又该来入边大战,朝中无暇理会了。”
“明白了少爷。”庞丁想想道,“说到了刘家,跟少爷顺便奏报一事,前几日方以智去了刘府。”
“方以智?”庞雨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方以智,回想了一下似乎方以智在湖广生病,已经回南京参考乡试了,算起来已经到了放榜的时候。
“他回到安庆了?身体见好了没有。”
“说是见好了,能到处走动,这次还中了举人,这是安庆今年中举的人开列在此。”
庞丁说罢从身后随从那里拿过一份呈文纸,庞雨接过翻看了一番,举人虽然在民间也算了不起的人物,但在政坛地位并不高,不能担任京官,也不能再本省任职,发展前景受限。
对现在的庞雨来说,安庆本地出的进士勉强可以关注,这类举人就是寻常的了解一下,看看有什么熟人。
除了方以智之外,其他没有什么特别熟悉的人,只是太湖县有一个叫雷寅祚的,似乎有点印象。
宿松大战前安庆周边群寇出没,太湖一带组建乡兵,要刀头舔血的差事,普通百姓自然不会那么积极,多半都是家仆、佃户组成,领头的当然主要是当地士绅,
雷寅祚带领乡兵在太湖沿山一带防寇,小股的驱散,大股的就预警,多次上过安庆府的报功申详,庞雨对这名字有些印象,没想到这次也中了举。
庞丁接着道,“当年他带着乡兵防贼,还是是个实心任事的。”
庞雨不置可否的笑笑,当年在桐城时他就跟众多士绅打交道,确实有不少造福乡间的,但一门心思投机钻营的也有,或者两者兼有,各种类型都不少,阮大铖当年绞尽脑汁也想报功,若不是阉党身份说不定就成了,这个雷寅祚到底是哪种也说不准。
“安庆这边比较好安插耳目,若是能中进士的,暗哨司要早些筹划。”
“暗哨营那边已有谋划,若是有中进士的,看他们在何处就任,眼下主要目标为北虏,重点在京师、辽东、山东几处,江帆说就任南方就不会安插耳目。”
庞丁说罢又问道,“那方以智这里少爷见不见?”
庞雨想了片刻道,“你觉得见不见?”
“方以智许久未与少爷往来,此时来找少爷,肯定是有要紧事,他到刘若宰那里就是想求刘若宰向皇帝上本求情,保他爹一条命,刘若宰回绝了,那方以智多半想通过少爷救方孔炤。”
庞雨嗯了一声,方孔炤是皇帝抓的,勤王过后杀了三个巡抚,方以智肯定着急,但能想的办法也不多。
目前安庆在朝中有力的文官不多,反而安庆营名震天下,武人的实际地位正在急速上升,庞雨若是愿意出面说情,或许有机会救下来。
“少爷是个武官,是不适合直接出面的,若是要帮他,就得求冯铨,但现在少爷跟冯铨正在协作银庄的大事,千百万两银子的往来,这里欠了他人情,后面还起来就费劲了。”
“欠多少人情不重要,我可以接受任何成本,只要能获得足够回报。你觉得方以智值不值得帮?”
“不值得,方以智虽然中举,那也只是个举人,本身没有什么价值,他的价值来自方孔炤,方孔炤下狱,就算能保住命,以后也再难复起,姑父张秉文在济南身亡,方家两个大员一年内都折损了,少爷不用为他投入。”
庞雨眯着眼睛想了片刻,“方以智没有大用,方孔炤有没有大用?”
庞丁埋头想了片刻,“方孔炤懂官吏也懂士绅,用总是有用的,但有多大用,我就不知道了。”
庞雨转身看着石门湖的方向,过了好一会之后才道,“安排方以智见面,顺便给你自己拟一个任命书,就任中军书房副书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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