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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削珠罢爵,贬为庶人


墨煊禹挥剑战去,直接削掉了四皇子墨灏的三珠王冠。

连带着半截乌发,直接飞落到地上。

养心殿内除了这父子两,只有吕沧和张保。

二人见状都是吓坏了。

张保自不用说,他跟着皇帝二十几年了,陛下想来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对九位皇子还有四位公主,那都是捧在手心怕融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在皇子和公主们心中,父皇虽对朝政勤勉有加,处事雷厉风行,但却是一个难得的慈父。

张保真的不敢想象,如果陛下真的亲手杀了四皇子,那等他冷静了之后,该是如何万箭穿心般的疼痛。

所以张保此事已经跪在地上,双手举天,双目流泪,悲怆的哀求着陛下息怒。

他连个大气都不敢出,只敢默默的跪在地上。

而另一个人,吕沧,也是吓得不轻。

若是他目睹了陛下弑子,那他必然也会成为遗臭万年的罪臣。

朝中百官,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将他淹死。

他不怕死,但不能如此不明不白的死。

四皇子纵然有重罪,也不能死在陛下手中,而是该由律法来衡量,如此,才能服众。

张保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吕沧也只好跪下:

“陛下,请息怒。本案牵涉到二十七位权贵富商子弟,还有二十七名寒门替考学子,还有江湖门派‘千机门’参与其中,臣料定,朝中还有不少官吏也难逃干系。此乃大案,窝案,倒不如,等案情查详之后,再行定夺。”

要他宽恕四皇子的罪行,他当真做不到。

但是缓一缓还是可以的。

兴许到时候陛下的气也就消得差不多了。

墨煊禹看着眼前乌发散乱的四皇子,心像是在滴血一般痛。

但是在责怪四皇子的罪行之后,他突然意识到,其实自己的家人,早就已经腐坏变质了。

母后如此,皇后如此,甚至于储君太子也是如此。

四皇子变成这样,又有什么奇怪的?

如果说一个人腐坏变质,那是那个人的问题。

可如果身边的人都变成如此,就不得不反思,是不是自己的过错。

想着想着,墨煊禹心中涌现无比的自责。

他捂着心口,剧痛难忍,张保见状,立刻上前搀扶。

“陛下,您龙体不适乎?奴婢这就去传太医。”

“不必!”

墨煊禹没有坐回龙椅上,而是缓缓坐在碎了一地的龙案面前,就这么跟笔直跪地的四皇子,双目对视。

四皇子不敢直视,眸光渐渐低沉。

可墨煊禹的双目已经腥红,几乎滴血。

气氛凝固了许久,他终于下了一道旨意:

“传旨,将四皇子墨灏,削除三珠亲王爵位,贬为庶人,暂且关押在武极殿,无旨不得擅出。任何人不得靠近武极殿,抗旨者,一并关押武极殿。”

武极殿是皇宫禁地,一般只有皇家血脉之人,犯了滔天重罪才会关押于此。

而且最可怕的是,进入武极殿的人,就从来没有出来过,跟死了没区别。

张保不忍心的低着头。

墨煊禹瞪了他一眼:“你耳聋了?”

“是…是,奴婢这就去拟旨。”

四皇子双目一闭,没有说一个字。

等他再睁眼,已经看不见墨煊禹的脸了。

墨煊禹起身背过去,这一幕,像是做了诀别。

四皇子心头一酸,重重磕了一下脑袋,喉咙里苦涩道:

“儿臣…孩儿,拜别父皇!”

随后起身出了养心殿。

张保想劝,可他哪里劝得住陛下的决心。

只能跟着出去了。

他亲自押送四皇子前往武极殿。

“四殿下…”

张保跟在他身后,想要安慰两句,可是四皇子压根没有心情听进去任何人的安慰。

他双手瘫垂,头发凌乱,脚步漂浮不定,在深深的宫墙廊道里头走着,晃着。

此刻,他多羡慕自己的太子皇兄。

父皇难道不明白,他一直跟太子是一个阵营的吗?

是,他是主动在替太子顶罪。

可是他很矛盾。

在他内心深处,也希望父皇能够偏爱他一回。

可是没有。

父皇连问都不问一句:是不是太子指使你的?

哪怕一句,也足够了。

可终究,父皇还是让他扛下了所有。

去力保那个在外人眼中“完美无瑕”的太子储君。

四皇子抬头,斜阳照在他苍白落魄的脸上,他回想起自己短暂的一生。

他三岁能记千字,五岁精通诗词歌赋,十岁已经是盛京有名的神童。

可这些,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在皇家,一个皇子的地位和身份,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已经决定了。

因为他出身不好。

他的母亲叶氏,因为触怒了父皇,被打入冷宫。

他是在冷宫出生的皇子。

亘古烁今,不多见有这种情况。

他的意思是,冷宫里的孩子,能活着出来的不多。

父皇得知母妃诞下了一名皇子,不忍心溺亡,于是将他接走。

为了让这个孩子没有污点,不让别人记得他有一个冷宫里的母妃,于是赐死了冷宫里的所有人。

四皇子从小就是皇后养大的,他跟太子也自然走得近了。

可是太子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弟弟。

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伴。

在坤宁宫里,太子有数不清的玩伴,他没什么特别之处。

甚至于,因为出身低微,他身上时常带着跟皇子不符合的那种自卑,孤僻。

他好像总是游离于兄弟们欢快的氛围之外。

兴许是,他们都有母妃,而他只有一个人。

就连长公主墨漓,也不把他这位皇兄放在眼里。

起初,他原以为,所有的皇子,在太子面前都需要卑躬屈膝,唯唯诺诺的。

直到,墨渊的出现。

墨渊,那小子真有种啊!

他敢跟太子皇兄打架。

还把太子皇兄打得鼻青脸肿。

为何?

那一刻,四皇子的三观被重塑了。

他偷偷跟着墨渊,直到进了胧夜宫。

原来,他有一个疼他,罩着他的母妃。

黛贵妃是宫里唯一不怕太后和皇后的。

所以墨渊有这样的底气。

可他没有,他母亲是个被赐死冷宫的妃子啊。

但他也不想继续成为太子身边,可有可无的玩伴。

他需要机会,成为太子不可或缺的存在。

十二岁那年,在坤宁宫的假山后边,那一日太阳很毒,晒得疼头皮发烫。

他躲进假山里头。

却发现太子皇兄正在和坤宁宫里的一个小丫鬟,云雨痴缠。

此时皇后娘娘和一众宫女嬷嬷们来了,太子皇兄吓得跑没影了,他也想跑,可是前后左右,都被小太监们给堵住了。

假山里,只剩下他和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丫鬟。

那一天,皇后娘娘震怒,当场就杖杀了那个小丫鬟。

那小丫鬟名叫齐芳,他至今还记得。

皇后娘娘又下令,让老嬷嬷狠狠抽了他十个大耳光,抽得那叫一个惨,鼻血都出来了。

老嬷嬷还威胁他,若是被打的事情告知了父皇,定叫他十倍受罚。

他不敢说。

他忍着声,忍着气,忍下了所有。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躲在被子里哭泣,以为惹怒了皇后娘娘,从此就倒霉了。

可是太子皇兄半夜偷偷来看望他,还给了他许多金银玉器。

说,感激他没有把自己供出来。

从今往后,会成为他的靠山。

他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太子皇兄带他去藏器书院,拜言真擎大儒为师。

在书院里,他是太子身边最倚仗的“谋士”。

谁要是敢跟太子过不去,他就会出面教训一顿。

慢慢的,从普通的打架斗殴,变成了杀人,屠灭满门。

朝中隐隐给他起了个绰号,叫“清道虎”。

这个名字他一点也不喜欢。

他是皇子啊,怎么会是虎呢?

最次也得是龙。

太子在宫外有许多产业。

这些产业有些是皇后娘娘交给他的,有些则是他自己发展的。

例如炭火的生意,人牙子卖女人的生意,还有数不清的声音,都交给他打理。

他有经商的头脑,替太子赚了数不清的钱。

太子愈发的器重他了。

随着他立下的功劳越来越多,加上太子的举荐,他获得了封爵,从一珠亲王,一路升到三珠亲王。

直到十八岁开府建牙,有了一个自己能够主宰一切的府邸。

今日走到这一步,他后悔吗?

其实是后悔的。

他知道,其实人生有另一条路可走,比如墨渊走的路:离开盛京,远走雁州,建功立业,再傲视一切。

但是他没得选。

仿佛命中注定一般,他注定是太子身边的附属品,这一次,又替太子扛下了所有。



四皇子被削爵贬为庶民,关押进武极殿的消息,很快就在宫里传遍了。

最先受到消息的,自然是耳目众多,消息灵通的太后。

太后听到这个消息,身体不由得晃动一下。

原因有二。

墨灏是皇子,也就是她的亲孙子。

她只恨过两个皇子,一个是严闵柔和那个死去的儿子。

还有一个是陆南瑾的儿子墨渊。

其她的皇子和公主,她都是十分喜欢的。

尤其是最近几年,年龄大了之后,就喜欢看着这些孩子们欢腾的模样。

墨灏这孩子,心思机敏,每次讨她欢心,都能戳中她心头好。

三节两寿的,礼物送的也是最为丰厚。

太后能不喜欢这孩子吗?

皇帝怎么说贬为庶人就贬了?

“走,去养心殿,哀家不能让老四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进了武极殿,他可是哀家的宝贝孙子。”

太后正准备启动鸾驾,去跟皇帝要人。

但是这时候,高公公进来禀告:

“主子,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来了。”

太后心里一喜,好啊,正好她缺人一块助阵,这娘两过来,岂不是正好去给皇帝施压。

皇后姚明慧带着太子进来,刚进大殿,她就用丝巾擦着眼泪,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太子脸色也是颇为难看。

“儿臣见过母后。”

“孙儿给皇祖母问安。”

两人一个哭,一个丧,太后也心疼不已。

“明慧,太子,你们来得正好,咱们一块去养心殿,让皇帝放了老四,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科场舞弊嘛,还有一个皇子重要?”

太后此刻是情感大于理智的。

可是姚明慧眼神闪缩,哭了两声,走到太后跟前说道:

“母后,墨灏这孩子打小在坤宁宫长大,虽不是亲生,但胜似亲生,他是儿臣一手带大的,如今出了这样的祸事,陛下一定是恨透了儿臣。若儿臣此时再去他面前碍眼,必定不会轻饶了儿臣。”

皇后这话说得有理。

太子仔细观察着太后的表情变化。

很快,他嘴角就微不可查的上扬。

太后急切的拍了拍姚明慧的手背。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皇帝现在正气头上呢,你们两个都不能去。哀家去。”

皇后和太子的如意算盘有着落了。

他们希望救下四皇子。

不是像姚明慧说的,有多么深的感情,而是四皇子牵涉了太多她和太子的事情。

这些事情,但凡捅出去一件,都是灭顶之灾。

而没有人敢毒杀皇子。

即便是太子这个丧心病狂之徒,也不敢让暗卫去杀四皇子。

所以只能救下四皇子。

可救人,不能自己去。

皇帝是何等人物,那是傲倨寰宇,独掌乾坤的天子。

难道不知道四皇子的背后还有人吗?

皇帝没有让人来宣旨,召见太子,那就表示此事还有转还的余地。

所以太子现如今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他一合计,就让母后过来猫哭耗子装可怜,撺掇太后过去给皇帝施压。

“母后,您见了陛下,可一定要好好说,切莫伤了母子的情分。”

姚明慧哭哭啼啼的,像是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太后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的上了鸾驾,直奔养心殿。

养心殿。

墨煊禹气消去了一半,见吕沧还跪在地上,嗓音沙哑的说道:

“吕卿,平身吧!”

吕沧见陛下坐在台阶上,自己岂敢比他还高。

“臣不敢!”

墨煊禹深吸了口气,眼神恢复了些许威严。

“吕卿,此案,到四皇子为止,就不要继续往上查了。”

吕沧惊愕的抬头,他一咬牙,顶撞道:

“陛下,您明察秋毫,慧眼如炬,应该知道此案牵扯的是谁?四皇子平日里走得最近的,便是…那可是南楚的国本,南楚的根基啊!”

“朕知道,所以朕让你别查了。”

墨煊禹捂着额头,心累。

这些个家人,为何总不能让他轻松一点。

自他御极以来,二十多年,后宫不停的争斗,没有片刻安宁。

原以为这些妃子有了皇子和公主,能安分守己一点。

没想到,又是为了孩子们在争,在抢。

他一个孤家寡人,既要为国事操劳,又要为这些妃嫔皇子的争斗操心。

吕沧跪在地上,行着礼的双手始终没有放下:

“陛下,恩科取士,乃国之大计,若无法做到公正公平,必然寒了天下学子的心。臣也是科举出身,十年寒窗苦读,家贫无以为继,父母兄弟省吃俭用,缺衣少食,供养臣踏上读书之路。而像臣这般家境的寒门学子,不计其数。多少人翘首以盼,能够登堂入室、为国效力却苦无门路。每届恩科一万多名考生,只取士区区三百人。而这可怜的三百个名额,也堪堪只有两成几率被寒门学子考中,剩下的八成名额,早已经被权贵豪商子弟瓜分。这些人不学无术,却在朝中身居要职,培植党羽,祸乱朝纲。如此恶性循环,贻害无穷。臣深知读书人的苦痛,如今身为恩科监察使,若是无法将幕后之人揪出,还天下学子一个公道,臣,恳请陛下准许,乞怜骸骨,辞官离去!”

吕沧将头顶乌纱卸下。

又将紫袍褪去,整齐的叠在地上。

“你……”

墨煊禹转身,满脸的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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