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阴阳河

锣鼓声起，全场安静。

一首定场诗传了出来，声音洪亮清晰，即便是二楼和角落都能听得分明。

【月犯阴规祸起秋，情丝缠骨化刑囚。泉台永锢生前债，水魄长担死后愁。巾作证，泪成沤，孽缘深处是冥舟。从今戏字如枷锁，演与无常判笔收！】

“好！”

看客高呼，掌声雷动。

待到安静下来，幕后忽然传出一道森冷恢弘的声音，语调阴沉却又带着几分威严——

“查得李氏翠莲，生时与张才为眷。中秋月夜，私会赠巾，秽乱阴阳。触犯天地礼法，其罪当诛。然其自戕而亡，阳寿未尽。故罚往阴阳河界，担水服役，直至情尽心枯，孽债偿清。尔其钦哉！”

话音刚落，台上忽的飘出灰白色的雾气，同时后台乐声响起，丝丝胡声，还夹杂着几声滴答之音，如同滴水。

梅曲升穿着白色绣着黑梅的戏服，随着雾气出现，其脚下步伐很小，又短又促，被雾气这么一遮，倒看不见动作，只觉得人随雾气一同飘了出来，好像真似个鬼灵。

梅曲升扮演的李翠莲手臂垂下，肩膀上担着一个扁担，两边挂着两个桶，也不用手扶着，那扁担稳稳压在肩膀上。

第一折戏开场！

【点绛唇】：孽水沉冥，昏波如铁锁重泉境。雾障阴旌，不见团圆影。

【混江龙】：恰正逢这中秋令，却怎地鬼气森森彻骨冰！都道是月明人静，俺只见露冷魂惊。想着那夜画栏同倚笙歌盛，到如今荒墟独对水风声。

一条担，压断了鸳鸯命；

两只桶，盛残了鸾凤盟……

【油葫芦】：忽剌剌记起那宵醉酩酊，

帕儿裹春心暗中擎。

他道是“金坚不怕火来烹”，

俺便信“海枯犹作同心磬”。

谁料想星窥牖，露泄庭，骤听得父兄怒喝如雷霆！

【鹊踏枝】：一步步，趔趄行，桶儿晃，担儿倾。左桶是那夜合欢酒未曾醒，右桶是诀别血泪尚温腥。

颤巍巍敢压碎肩峰棱，虚飘飘恰似那残魂翳月乘风凭……

【寄生草】（至台口，对水照影，惊退科）

呀！见水中骷髅相觑双睛瞪，哪里去寻桃腮杏脸芙蓉靥？都变作青磷碧藓珊瑚颈！

这波底恰映着当时月——

冰盘也似团圆镜，怎偏照得人单只影，照不完这担水罪囚永世刑！

（摔桶悲啸）

月啊！你纵有千秋明辉，照不亮俺黑狱三尺瞑！

梅曲升拭泪悲怆，整理袖子对着虚空一拜，声音幽婉凄切：“俺，罚役鬼魂李翠莲。只因戊戌年中秋，与张郎后园密誓，赠巾定情。事发遭诅，羞愤投井……故罚在此阴阳交界处，汲此无源之水，担此不竭之愁……”

随着梅曲升开始演戏，所有人第一时间全部被吸引，全身心投入其中，仿佛跨越时空，不是在看戏，而是在真正经历“李翠莲”的一切。

冷，一种沁人心脾的寒冷……

不仅仅是环境中气温的变化，连带着心里，也有一种阴冷苦涩压抑的情绪在滋生。

所有人仿佛亲临了那幽冥地府，来到了那阴阳河前，体验和感受着李翠莲的一切。

张武陵眼睛微微眯起，以他如今的修为，这些东西很难影响到他。

但影响不到他，并不意味着他感觉不到，或者这东西不存在。

这人魂还真是古怪邪门，看来自己此前的猜测并没有错，这东西确实有着能影响人情绪的能力。

七情六欲，轮回生死。

世间的一切，几乎都逃不脱这八个字，而对于人来说，情欲的存在，从某个角度也代表着人的存在。

人有心，有思想，必然会有情绪和欲望，这是无法避免的。

而当一个人能操控别人的情绪时，从某个角度来说，也等于操控了这个人的一切——心情、思想、欲望、生死。

此前，张武陵虽然能多少猜到这人魂的能力，但毕竟没有见识过，并不太能摸准人魂这个能力的强弱。

可随着对方登台，开演之后所带来的影响，足够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了。

张武陵转头看向张楚岚和王震球他们，结果发现哪怕是此前对戏曲并不太感兴趣的王也，此刻都是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所有人中，也就冯宝宝好点儿，虽然眼睛认真看着，但嘴里没消停过。

看到这一幕，张武陵嘴角抽抽两下。

麻蛋，就这要是让王震球单独上去，那跟送死好像没什么区别啊。

张武陵没去管台上梅曲升在那儿咿咿呀呀，摸着下巴开始沉思起来。

以这人魂的能力，能够很轻易的影响人的情绪，不要说普通人了，就连修行过的异人也很难抵抗。

虽然王震球是个天才，并非一般异人，但要是真让其单独上，也未必是这人魂的对手。

实在不行……

张武陵看着旁边正在认真看戏的几人，打了个响指，声音不算大，但清晰的落入王震球等人的耳朵。

“老大？”王震球回过头来。

张武陵扫了一下周围，压低声音道：“这人魂邪门，混球儿，你如实说，让你上有没有把握？”

王震球这次没有嘻嘻哈哈，而是沉默起来，片刻后才道：“说实话，我还真没有，不过事到如今，也退缩不了了吧。”

张灵玉沉声道：“刚才我听戏入迷，仿佛身临其境，真到了阴曹地府，那种感觉……比看3D电影还真实，确实诡异。”

张楚岚惊讶道：“哟！小师叔，你还看过3D电影？！”

在张楚岚看来，张灵玉从小就在龙虎山长大，而且性子也板板正正的，属于那种清修型的人，应该不太会去进行看电影这种活动。

张灵玉乜了张楚岚一眼，淡淡道：“我是道士又不是野人，看过电影有什么奇怪的？”

“小师叔，那你看的啥？”张楚岚好奇问道。

“……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

张楚岚嘿嘿笑了两声，倒也没继续逼问张灵玉，主要是气氛有些太压抑了，不活跃一下，让人有些难受。

或者说，此刻整个堂内都充斥着一股阴森压抑的气氛，让人很不舒服，有种一个人大晚上在乱葬岗看恐怖片的感觉。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楚岚总感觉台上正在唱戏的那个‘李翠莲’，似乎总在若有似无的打量他们这边。

这种被鬼盯上的感觉，让人寒毛直竖，特别的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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