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伏蛟现身
慌乱之中,沈暮白和陈晞刚想说上两句。他们抬头望天,乌云如铅,密布江天,直压得人喘不过气。船底又一声沉闷震响,仿若蛰龙翻身。大船猛地一晃,惊得被绑住的船家公嘶声高喊。
“不妙!是漩涡下的巨兽醒了!”
侍卫长陆宁安与赵允磊齐力拽住船舵,指向前方水面。江水翻滚,原本澄澈无波的水面,此刻已如一锅煮沸的黑汤,黑咕隆咚,漩心更是深不见底,如深渊巨口,等待吞噬送到此处的魂魄。
天上声隐隐,江下物尚未知。乌云低垂,仿佛有人在天顶泼墨,黑水滴下,暴雨噼啪就往众人头顶上扣。
“你们惊动了江中神灵!是你们!”
马厩的伙计战战兢兢,嘴唇发颤。
“莫说下去了!”
船家公急忙摇头,却终究抑不住心中惊惧。他抬头望天,低声咕哝。
“恐怕要变天了……”
忽地,几道惊雷横贯苍穹,浪头高及船身,一记重拍,整条渡舟几乎要被打横倾覆。浪花浊白如骨,水珠横飞。
船上众人踉跄乱窜,若非栏杆尚在,大家都要被甩入江心,成为盘中餐。风呼啸作鸣,撕扯衣襟发鬓。雨点砸落船身,仿若军中战鼓,鼓点急骤。
“护着殿下!”
这道清亮声音穿透风雨。
沈暮白顾不得自己,一声暴喝,数人如山壁般围拢,将陈晞所坐的那柄精雕轮椅围得严严实实。
陈晞面无惧色,但指节在扶手上绞紧。他方才毫无预警地被掀起的巨浪震得身子一震,若非人墙护着,恐已被冲走。他抬眼看到来人步履踉跄,却未迟疑分毫。
沈暮白披着湿透的玄纱,裙裾被风卷起,发丝贴着婉转秀丽的额角,却抬手拨开侍卫们。在狂浪暴雨之中,亲自将陈晞的轮椅侧正,俯身按住两侧扶手,以自身作为支点,为他挡下倾斜而下的风雨。
“别说话。活下来要紧。”
她低声开口,在豆大的雨滴浇灌中,睁开眼望着他。他亦眯眼看着她,雨水自她下颌滴落。
他仿佛听不见轰雷,看不见怒浪,眼中唯有她,此刻微显疲惫。他喉头微哽。而后她将手扣住他冰冷的手指。
“你先前既不叫醒我,是怕我扰了你的布局”,沈暮白语声不高,却似能压过风浪,“现在又该当如何?”
“我不愿你涉险”,陈晞眼神清明如镜,“现下谈论这些毫无意义。我们先渡了江再说。”
沈暮白眼眸四顾,冷静如刀,悄声说出发现。
“登船时,我见几人合力抬进几口沉箱,船底潮湿,却散出腥味。应是小虾与水草。”
他眸色微凝,目光定定看着她。
“你看得细。那就让江下之物饱腹一顿吧!”
她却笑。
“你知我从不放过蛛丝马迹。底下该是伏蛟,有传说其吞舟食马,不想今次应验了。”
他道。
“我可不信这些。若按这说法,看来你这虾草不是喂鱼,而是引龙。”
船身又是一阵剧烈摇晃,远处水浪翻滚,那片黑影已然越逼越近。沈暮白不动声色,微不可闻地一笑。
“那你便看好,我这一步,是如何落子的。”
明明是白日,天色沉重,浪声如雷,风翻江面。舟身纵有数重帷帐,却仍被狂风撕扯如破布。
帘幕飞扬之下,一道倩影踉跄前行。沈暮白的衣袂早被风雨打湿紧贴身躯,步履却执拗坚定,直奔船舷一角。船家公与马厩伙计被反绑坐着,一脸惶惧,不知沈暮白意图。沈暮白素来身姿端凝,此时却似酒中行人,惊涛骇浪下脚步虚浮,眼神冷得叫人胆寒。
陈晞察觉,脸色骤变,急唤依然护在自己身前的两名侍卫长。
“你们在做什么!快!快扶住殿下!”
沈暮白未回首,语调虽轻,语气却冰,只作了一个不必的手势。
“别过来。”
陆宁安与赵允磊只好低头看向轮椅上的陈晞,无奈表示长公主殿下有令。
沈暮白素手一抬,竟自腰间抽出佩剑。那剑自鞘而出时寒光烁闪,如惊鸿掠水,映得众人面色发白。
“你要做什么!”
马厩伙计一声惊叫,挣得缚住他的绳索微动,然无处可逃。
沈暮白未答,一步步逼近船家公周身,利剑扬起。风雨之下,水珠自剑锋滴落,像是等待血滴坠地。船家公浑身颤抖,老眼一闭,喃喃念着。
“命数到了……命数到了。”
所有人屏息,仿若下一瞬便要见血。从私自屯兵招马一事的严重性,他们都窥见了长公主要即刻斩首这两人的决心。沈暮白手起剑落,却不料——
“咔”一声脆响!
钳制船家公的粗绳竟被斩断!
众人一怔。长公主殿下竟未取船家公性命,反将他从束缚中解脱。
“你……”
船家公睁开一只老眼,先是错愕,继而转身就欲跃下船逃命。
然而他不过逃出两三步,忽觉背心一紧,整个人已被一股大力扯了回去。他踉跄间双脚离地,像只被拎起的破布麻袋,在狂风骤雨中毫无招架之力。
沈暮白素臂如铁五指如钳,一手扼住他后领,身形未动半分,却将他整个人生生提起。她衣衫与发丝湿透,另一手提着佩剑,任凭雨水顺着袖管滴落。她的手掌苍白,指节微突,却有种冷铁铸就的锋利。
她不说话,眼神沉冷,脚下一旋,猛然将他往船沿一摁!
船家公的肩膀一歪,半个身子已悬空而出,只剩一只脚脚勉强钩在船沿边缘。江风卷着浪扑上来,水珠扑脸,他张口便呛,一时嗓子都哑了。她就站在他身后,身形挺拔,利剑横于其背脊。她腕间微转,剑锋寒意逼人。
沈暮白的呼吸沉稳,宛若整个人与风雨隔绝,一动不动,唯有那一手紧扣船家公命脉,死死将他钉在惊涛之上。
狂风卷起她湿重的披发,在她颊侧乱舞,映得她面若寒玉,眸光如霜。身下是翻涌不止的江水,身后是寂静如死的船舷。她不用开口,只这一番动作,便似以全身力道控住了一切。
船家公四肢挣扎,却像是被彻底锁住,一动一痛,全身发冷。仿佛稍有不从,就会被背后女子毫不迟疑地投入那怒江之中,化为惊浪碎骨。
“逃什么”,她声冷如冰,眼眸中无悲无喜,“你不是想投喂江下巨物吗?我便让你称心,亲手送你下去!”
船家公挣扎不及,脚下踉跄,险些跌入江心。浪头正高,拍上船板时水花四溅,犹如龙吟。
“江心蛟祠镇水九十载,今日雷动浪起,怕是蛟醒。”
沈暮白一边揪住船家公衣衫,一边缓缓道。她的眼神狠戾。
“传闻蛟者,水龙也。眠于江底百年,若非血祭,不得平安。”
“住手!”
马厩伙计急眼了,朝着沈暮白和船家公方向怒吼。
沈暮白语声微沉,眼眸一转,看向那鲁莽的马厩伙计。
“别急,下一个就轮到你。”
风声呜咽,帷帐翻飞。众人皆噤若寒蝉。沈暮白不发一言,再次用手将船家公头颅压向水面,压实了。
波浪一波波卷上来,拍得船家公脸色惨白,呛水连连。
“我说…….我说啊!你想问什么都说”,船家公老眼泪流,惊恐不堪,“咳咳咳……咳咳……”
马厩伙计却突地高喊。
“不能说!你这个老不死的!死也不能说!”
沈暮白仍不动声色,握着剑的手稳如磐石。她目不斜视,唇角却似挑起一丝讥诮。
“倒是忠义得很。”
她手腕一转,将他一把提起,扔在船舷边。船家公远离狂浪,在颠簸的舟上船终于喘上一口气。
他哆哆嗦嗦,跌坐在地上,哭天抢地道。
“我是修家在长媛县的这一支,负责贩舟运货,偶尔捞点油水。可这世间做买卖的有谁不拿?不拿的才是蠢货棺材!是他让我们做的!都是他的安排!”
沈暮白眼神一凛,仍未放松,低声问道。
“他是谁?”
“是中书令”,船家公吼得声嘶力竭,“我只隐约知道,修侑华他们背后依靠当朝中书令。”
他话未说完,已被一浪呛断。她则眯起眼,眼中波涛起伏。
“中书令,蔺相副手……掌起草诏敕,是决策源头。”
陈晞喃喃,目光落在沈暮白身上。
船家公继续哭嚎。
“放了我吧,我看你们不是寻常人家,可这水太深,谁也碰不得啊!”
沈暮白并不应声,只缓缓侧头,朝陈晞望去,两人相视。他亦看她,彼此隔着风浪与惊雷,那目光沉默交缠。仿若岁月长河中,早已注定彼此共沉浮。
正当此时,船家公眼神骤冷,忽地猛地反身一扯,发力一挣脚下蹬地,残力爆发,竟抬手直扑沈暮白,试图从她手中抢过剑柄!
他的指节青筋毕露,浑身绷紧如弓。刹那间风声大作,众人惊呼未及。暴雨与雷电陡然怒号,船身猛然一晃。
侍卫们尚未来得及反应,陈晞厉声惊喝,双眼布满红丝,担忧揪心。
“沈暮白当心——”
他开口大喊。
声音破风裂雨,如霹雳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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