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分忧(1)
“听着您身子骤然不好,他们说您昏厥了...臣脑子嗡的一下就炸了...呜呜...”
李景隆跪在床边,抓着朱标的手,大哭道,“魂都吓没了!”
躺在床上的朱标,虽身上有着说不出的难受,可心中却是一种久违的一片空明。
诸般国事都放下,种种权谋都抛除,因为病竟然难得了有了片刻的宁静。
他听着李景隆的哭声,看着对方日渐成熟的脸颊。
而后突然一笑,“你呀,还跟孩子一样。人,谁能不病呢?”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手掌回应着李景隆。
这时他才想起来,这个他看着长成男子汉的小侄子,已许多年不曾跟他如此这般亲近了。
“要是...永远都不成人,该有多好?”
忽然之间,朱标又看向边上,脊背微微佝偻,肩膀不齐,目光之中满是担忧的老父亲。
好像就在昨天,他还是在父亲羽翼之下,专心读书不问国事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太子。
那时候,所有人都跟他好,他也跟所有人好。
可短短几年,他从太子变成了大明帝国的副皇帝,从父亲的手中接过了无上的权力。但同时,也被这种权力制约压抑得不再像以前那么开心。原本和善的内心之中,种满了他曾最不喜欢的,最像他父亲的..猜忌!
又是忽然之间,他觉得很累很累....
“爹!”
“哎!”朱元璋快步上前,一屁股坐在床边,把儿子的手从李景隆的手中抢过来,小心轻柔的握在手中,“咱在这呢!”
“儿子没事!”
朱标虚弱的笑笑,“想来是回京的时候赶上了秋老虎,中暑一场还没缓过来!也是西北一趟,长途跋涉休息不好,白天黑夜的连轴转太累了,休养几天就好了!”
“好好养,好好养!”
朱元璋连声点头,而后看着儿子蜡黄的脸,陡然心中怒不可遏,转头对着朴不成厉声道,“那些狗奴婢都是怎么伺候的?几百号人还能让太子中暑?那么多人能让太子累着?”说着,咬牙道,“去,都....”
“爹!”
朱标用力拉了下朱元璋的手,笑道,“儿子正病着呢!”说着,他顿了顿,“不怪他们,你可别撒邪火!”
闻声,朱元璋心头一软,点头道,“都听你的,你说啥就是啥!”
“都是臣不好!”
突然,就听李景隆咚咚叩首。
挂满泪水的脸上满是懊悔,哭着道,“当初臣要是跟着太子爷您一块去西北,有臣在您身边,您怎么会病?呜呜,都是臣....”
“哎!”
朱标叹口气,温声道,“跟你有啥关系?”
“老爷子!”
就听李景隆继续道,“臣....臣请皇上免了臣一切差事,从现在开始,臣寸步不离守着太子爷,陪他养病!”
“胡闹呢!”
不待朱元璋开口,朱标笑着呵斥,“我又不是什么大病!”
~
他到底是不是大病,或许别人不清楚,但李景隆真的清楚!
洪武二十四年,还有两个月。
距离朱标去世的洪武二十五年的五月,只有短短七个月了。
其实,他这番情感流露,并非...十足的伪善。
都是人,谁能没有感情呢?
在这一天骤然来到的时候,李景隆的心中也同样不好受。
甚至有一种,我不杀伯仁因我而死的愧疚!
但....这就是命运吧!
公允的说,他和朱标之间....将来他走到那一步,终究还是他负了朱标多些。
实话的说,若他李景隆不是深知历史的走向,他也不敢...顺水推舟!
李景隆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不是他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的谋划着窃国之路。
而是命运....把他推到了这一步。
他也必须走下去!
但....无耻一点的说。
李景隆的心中有酸涩有不忍,有愧疚,可..并没有后悔!
~
皇太子的病,比秋风吹得更快,使得京城好似一夜之间就凉了起来,真真切切的进入了...晚秋。
稍微年轻一点的人还不觉得什么。
病嘛,人都要得的!
可年纪略大一些人,经历过乱世的人,却有些忧心忡忡。
前些年太子就大病过一场,现在又突如其来的大病。而且都是内病,需要旷日持久的调理和修养。
这是不是表明,太子非长寿之人?
皇帝很老了,太子年富力强,这本是最好的权力交接的顺序。
如日东升的大明帝国,需要一位日后可以在位起码二十年以上的太子。
因为历朝历代的盛世,都是经历了最开始几位皇帝,经过他们数十年的励精图治才有的盛世。
但倘若数年之后,先是老皇帝,而后太子又撒手人寰,届时新君年幼。那么大明帝国的未来,肯定会蒙上一层....阴影。
~
“太子爷,您看....”
京城三十里外,曹国公李景隆的别苑。
朱标坐在用羊毛毯子围成的棚子之中,手捧已凉了的清茶,眺望满是枫叶的远山。
李景隆一身布衣,怀中压着几颗,刚采摘下来的手臂粗细的老黄瓜。
“今年这老黄瓜长的大,一会臣让厨子,给您做个老黄瓜汤,酸溜溜的最是下饭!”
“呵!”
朱标看着李景隆,无声一笑,而后继续眺望远山,“你这庄子弄的不错!”
这庄子正是李景隆守孝三年之时,待着的别苑。
没有紫禁城的威严壮观,但也没有人来人往的喧嚣。
没有紫禁城的精美奢华,但胜在淳朴自然。
视线之中,田地相连,小河缓缓流淌。
农庄之中炊烟成片,山上是一片随风摇摆的枫叶林,就连空气都带着果木的清香。
“早几年,家母没的时候!”
李景隆在朱标身边蹲下,低声道,“臣心中万念俱灰,什么功名利禄都不想了,就想着....守着一方田园,日后做个田舍翁......蓑衣泛舟,垂钓务农!”
闻言,朱标微微泛白的脸上,忽出现一抹红色。
然后他低下头,轻声道,“你母亲...也是我......”
“臣不是那个意思!”
李景隆忙摆手,而后一笑,“都是天意,天意如此!”
朱标忽看向李景隆的眼睛,“你真的谁都不恨?”
“恨!”
李景隆正色道,“臣恨不得生吃了他们?”
“谁?”
“呵!”李景隆一笑,然后低声道,“自然是蒋環还有詹徽那两个畜生!”说着,他咬牙道,“等太子爷您日后当了皇帝,给臣报这个仇,让臣亲手,剐了他们!”
朱标静静的看着李景隆,看了许久。
“好!”他点头道,“一言为定!”
~
“汪汪!”
骤然,一阵犬吠。
李景隆和朱标同时抬头,就见身后的庄子那边,又是一行人匆匆而来。
那还算精美的别苑之中,不断有进进出出的人影闪现。
自从十天前,李景隆把朱标接到了这个别苑静养。这个本该远离权谋的地方,直接无声的变成了,除了紫禁城之外,大明帝国的第二个中枢。
依附于东宫皇太子羽翼之下的文武官员们,俨然把这当成了第二个咸阳宫。
尤其是那些文官们,他们除了早朝进宫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待在这,且把各种政务公文,流水一般的送来。
“啧...”
李景隆给朱标,把身上的毯子盖严实了,“好不晓事,明知您要静养,还整日拿那些公文来烦您!”说着,他顿了顿,“要不,臣跟老爷子说一声,把他们都撵出去!”
“胡闹!”
朱标轻笑,“他们是国家大臣,所做之事都是他们的责任!我身为太子,也不能因为有些小病,就真的对军国大事置之不理!”说着,他再次眺望远山的枫叶,“回吧,风凉!”
“过来!”
李景隆起身,对着远处招手。
几名锦衣卫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同时俯身将朱标抬进了暖轿之中。
而后,朝庄子中走去。
李景隆捡起地上的老黄瓜,吹吹上面的泥土。
“小歪....”
“小的在!”
“去,告诉庄子上的管事,咱家地里的新鲜瓜果,鲜菜,挑好的摘了几十筐,然后给那些大人们拿着!鸡鸭鹅也抓一些.....对了,还有河里的鱼!”
李小歪不解,“爷,人家都是侍郎尚书.....稀罕...”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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